獻顱者沒有呼吸。

或許它並不需要呼吸,也或許它需要從外界攝取的並不是氧氣。

但如它這樣的存在,身體裡還是需要一箇中樞供能的,因此那隆隆心跳聲如同雷鳴,在靠在小巷牆邊的李斫聽來,震耳欲聾。

此刻,他頭痛欲裂,眼前一切都變得昏暗扭曲,蒙上了一層怪異的紅色濾鏡,左眼視野更是模糊不清。

但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屏息凝神緊緊貼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要找到我……無論如何,不要讓它找到我!】

一種奇異的感覺升起,有那麼一瞬間,他對這個世界的感知都變得近乎虛幻,好像物質宇宙只是一個夢,夢境的壁壘輕薄如煙,他只需要帶起微風,就能讓它變個形狀,乃至於徹底消散。

在這樣的感觸中,就像有什麼東西回應了李斫的願望似的,敵人真的‘沒有找到他’。

即使就在身邊,獻顱者也沒能看到他。不……不只是‘看’,它是直接失去了目標,無論是透過視覺、嗅覺還是聽覺,它都找不到李斫了。

它甚至不能確定,那個剛才還被它追殺到無路可逃的獵物,是以怎樣的方式脫離了它的追蹤。

這巨大的怪物似乎為此感到焦躁與憤怒。一種詭異的咕噥聲短暫響起,它高高舉起尖銳巨爪,爪尖亮起一絲紅光。

看到那點光芒,李斫心中警鈴大作,他顧不得思考自已為什麼沒有被發現,也顧不得會不會是否暴露,扭頭往來處逃去。

巷子裡,獻顱者的利爪重重抓下,無聲撕裂周圍鋼筋水泥,甚至以它自身為中心,把半徑三米範圍內的建築結構都切成了整齊條塊。其上裹挾的血紅光芒更是拉成長線,如鋼弦垂空,久久不散。

而它自已卻是猛地回頭,盯住李斫的背影。

一聲怒吼過後,沉重鐵蹄踏破磚石。

又一輪追逐開始了。

但這一次,李斫的狀態比之前差得多。他已經筋疲力竭,更兼頭痛欲裂,眼前視野發生的異變還會讓他對自已的落腳點都產生細微誤判,而這些因素累計起來,讓他很快就被獻顱者追上了。

他喘著粗氣,盡全力試圖找回之前那樣虛幻的感覺,未果,反而差點被獻顱者一爪抓走頭顱,整個人翻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帶著一身塵土與擦傷往後蹭。

但獻顱者的攻擊範圍已經覆蓋了他——他無路可退了。

這是真正的生死關頭。李斫想。

就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竟然“哈、哈……”地笑了起來。汗水混著淚水往下掉,讓他一向令人安心的臉上一片狼藉。

“我這顆頭到底有什麼好處,讓你非要‘獻’我?”他忽然問。

獻顱者沒有回答。李斫也沒指望對方回答。

拋開大機率存在的語言不通問題,眼前這玩意兒顯然就是個有點智力但不高的殺戮機器,又不是什麼小霸王學習機,沒有你提出問題它就要回答的道理。

事實上,他問這個問題,也只是在大腦燃燒時順口那麼一說而已。此時此刻,他正在盡全力去‘感知’自已的腦袋瓜子:它肯定有什麼他自已都不知道的異常之處,但應該不在他那隻最異常的眼睛裡,不然人家獻顱者鐵定得先注意一下他的眼睛。但在之前的追殺中,他明確意識到,對方的目標是他的整顆頭顱……

李斫腦中思緒飛轉,但過度的疲憊與痛苦已經讓他很難保證專注力了。噼噼啪啪的光影呼嘯著席捲了他的思維,它們絢麗、奇詭、有如實質,煙花般接二連三炸開,化作更加劇烈的痛苦浸透了他。

但這一次,它不是,或者說,不止是單純的頭痛。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間,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淹沒了李斫。

獻顱者沒有像某些電影裡的怪物那樣,前頭追的賣力,到面前卻開始放慢動作了。它一爪撓下,指爪巨刃輕易剖開人類脆弱的頸項。

死亡發生地如此迅捷,隨之就是無盡黑暗。鮮血噴湧間,英俊的年輕人頭顱被切割下來,垂下的雙眼逐漸空洞,黑銀虹膜失去活力。而獻顱者以背後人臂珍惜地捧住它,將它高高舉起。

而在這鋼鐵怪物唯二有著‘正常’觸感的肢體之中,那顆頭顱的斷面之下,肌肉、骨骼、神經,一切都暴露在外。

血與脊髓液淋漓滴落,無頭的屍體重重倒地。

如今想來,在該有轉折的十字路口,李斫的確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重大轉折。

——他死亡的開始。

……

或許人都有過這種感受: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因為某種氣味、聲音或色彩而心間一動,回想起某個早走遠了的日子,想起那時的某個人或者某件事——

好吧,也或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罷了,普通到那時候根本意識不到,自已已經永遠記住了它。

但真要去仔細回憶,那些時光又只剩下一個單薄的幻影。

單薄到只要被輕輕一撞,就會支離破碎,化作塵埃。

……

回憶的塵埃堆在櫥櫃上,被一塊抹布抹去。

李斫擦淨櫥櫃,洗了洗抹布,把它擰乾,搭在老式水龍頭旁。

“怎麼不繼續打掃?”一個聲音在他身邊問。

“我有點累了。”李斫說。

他回過身,掃視空無一人的廚房。堆積十餘年的灰塵讓這裡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成了一種和諧的朦朧。

“我可能得請個家政阿姨來。”他撇嘴道,“我只是個原畫師,讓我設計可以,劇烈活動確實有點難為我了。”

“你沒有劇烈活動。”

“啊……”李斫微微一愣,這一瞬間,他渾渾噩噩的大腦清明瞭一些:“是的,我沒有劇烈活動。”

“你沒有劇烈活動,”那個聲音又道,這次,它帶上了一絲笑意:“所以,你並不疲勞,你還活著。”

這聲音落下,李斫就往後翻倒。他瞪大了眼睛,劇烈痛楚從脖子上誕生、蔓延又離去。他墜入一片黑暗,那是一片靜謐混沌的黑暗,在這裡,時間這一概念都好像並不存在。

無盡黑暗延伸向無限遠的遠方,他看到大大小小不計其數星塵流落於黑暗中,更有奇特的光芒如流星般往來飛行,時而清晰可見,時而模糊不清。它們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又轉瞬間消失不見。

好吧,這就像本應靜止的黑暗,竟有著自已的潮汐。在漲潮時,它會吞噬每一道光。

“世界是個巨大的繭房,你看到了。但繭與繭之間的暗區裡有什麼,你還不清楚。”

那個聲音說。

“但你知道,你必須保守自我,李斫。因為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如此單薄,就像斷電前未儲存的PSD畫布,或者櫥櫃上的塵埃。”

如‘獻顱者’這個名字的出現那樣,一個念頭從李斫腦海中浮現:‘事實’,被抽離了。

而縣城的巷子廢墟里,那鋼鐵怪物高舉人頭,剛把某種詭異咒語唸了兩句,手中的重量卻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裡無聲消逝。

它呆滯片刻,感應到一個生命的氣息。它回過身,看到李斫坐起身,一隻手摸著他完好無損的脖子,低頭看著另一隻手。

隨後,他無聲融入空氣,消失在了獻顱者的感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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