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養虎篇 〔十六〕
初晨陽光照近醫館中,忙活了一夜的老郎中輕拈銀針,為病人施上最後一針。
施好後向後退了一小步再次確認無誤後,用袖子拂去額頭的汗水,方才撥出一口氣。
緊接著又從老舊的抽屜裡翻出一個泛黃的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似是記錄著什麼。
這時一陣敲門聲突兀的響起,老郎中手下不停只高聲喊道:“今日暫不開張,客人請回吧。”
門口人卻未放棄隔著門平淡道:“老伯,是我。”
聽到聲響的老郎中愣了一會,才想起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拄著柺杖顫顫巍巍的來到門口,將人緩緩開啟,掃了一眼門外之人,笑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還以為你要把這小郎君扔給我了呢。”
景穆尷尬的笑笑,他昨天確實想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他以後的良好睡眠才來的。
突然老郎中眉頭一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來人。
“你…是空手來的?”他的語氣似乎有些驚訝。
突如其來的質問成功把景穆整懵了,難不成這老頭還是個貪財的?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趕忙從袋裡掏出幾顆碎銀遞到那人眼前。卻見老郎中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有些嫌棄道:“可惜,太可惜了。這麼好看的小郎君怎麼就沒長眼睛呢,看上你這麼個木頭玩意。”
隨後看見他還站在原地補充道:“還不快去上街買些東西來,一會他就該醒了。”說著便把門關上,將人獨自扔在外面。
他捶著腰無奈道:“都多大個人了,這種事還要我一個老頭子指點,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景穆動也不動的站在門外沉默半晌,才動身隨便買了些東西,再次登門拜訪。
房門再次被開啟,露出老者佝僂的身形。他看著眼前人頓了頓說道:“你來得正好,那人剛醒。剩下的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老頭子我人老了就不奉陪了。”
老郎中前腳剛邁出門檻又停下。
“噢,對了。你也多注意休息。”
景穆聞言再次從袋子裡掏出些碎銀遞到老人面前。
“多謝老伯,這點心意你務必收下。”
老者摸了摸自已花白的長髮,想了一會擺擺手道:“還是等小李回來交給他吧,老頭子我總忘事。”說著便嘟嘟囔囔的走遠了。
待老者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景穆才掠過被丟棄的柺杖走進房間。
晏風軒此時已經自發坐起來了,只是雙腿還沒有知覺不聽使喚。見人拎著東西進來還感到新奇。
“真難為你有此心。”
來人看都沒看他一眼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扔,平淡道:“你不能沾蘭香果還敢喝其釀的酒,你倒也不必如此著急將位子讓給我。”
小皇帝也艱難的笑了笑,他哪知道這茬。明明小時候也有吃過這破果子啊。
他暗自搖頭原本想給自已討些好處卻出了這檔子事,也不好再開口提了。
但至少小將軍揹他去醫館了,不然就是暗衛背了。這樣…也算有點進步吧。
景穆見他一直出神也沒打擾,洗了個蘋果自顧自吃了起來。
清脆的“咔嚓”聲在空氣中不斷迴盪,嚼的小皇帝心癢癢。
“真的不給雙腿毫無知覺的病人施捨一點東西嗎。”
坐在桌前的景穆卻用審視的目光下上看了一圈,又啃了一口才道:“你癱了?”
“……還沒。”
晏風軒十分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不加隱藏的失望,心裡竟是沒有多少掙扎。
大概是習慣了吧。
兩人互相對視著也不說話就這麼坐著。直到景穆啃完了整個蘋果,又洗了手才說道:“那行吧,我自已確認一下。”
說罷一把掀開他蓋在腿部的被子,入眼卻是一根根聳立的銀針,有些甚至已經被壓進去一半了。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
許久景穆輕咳兩聲又給被子蓋上。
“要不我再把人找回來。”
“不用了,老人家年紀大了,我怕他再忘點別的。”隨後看了看腿上的銀針嘆口氣道:“我自已來吧。”
景穆再次看了看門口的柺杖也不再強求,至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幸好雙腿毫無知覺,過程雖然算不上順利但好歹能下地走動了,就是血流的不少。
“恭喜陛下重獲自由。”
晏風軒白他一眼,把快把失望兩字貼臉上了,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
“叫我軒公子。”
“哦,所以陛下我們是明天啟程回京嗎。”
晏風軒並未答話,一瘸一拐的堅強走到他面前按向他腰間的血痂,在聽到吸氣聲才滿意的坐回床上。
“等你傷口好了的。”
“那好。”
如此乾脆的回答讓晏風軒有些驚訝,他嘆口氣看了他的小將軍又有主意折騰他了。
果不其然景穆又發話了。
“今日我聽聞臨城楓葉正紅,既然明日不走,便請皇上陪我去看看吧。”
晏風軒雖知道這是圈套可架不住自已就是愛往裡鑽,但在這之前逗逗他總還可以吧。
他扭過頭假裝不屑道:“楓葉有什麼好看的,你還是先養傷吧。”
聞言景穆面無表情的從桌上拿起一顆蘋果遞到他面前。
“我自幼離鄉時便和家裡人一同路過此地,如今想起甚是感念,只是想瞧一眼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
晏風軒靜靜的聽他胡編亂造,再看看杵到他面前的果子,嘴角抽搐。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若是他不接這果子就會有刺客破門而入。
他一隻手扶額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緒,真希望有一天你的夢想不是殺我。
“既如此朕也並非不同情理之人,就大發慈悲與你走一遭。”
景穆聞言立刻上前攙扶,小皇帝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
“陛下馬車已經為您備好了。”
晏風軒莞爾一笑,他倒要看看他的小將軍能耍出什麼花招。
“嗯,那就走吧。”
此時一位老郎中疑惑的摸著包,“咦?我的銀針去哪了。”
偏僻小路上飛快行駛的馬車中晏風軒坐在窗邊,看著越來越偏僻的地段心中已有答案。
他隨便問道:“愛卿要去哪看楓葉?”
“事到如今也不瞞陛下,據說萬青居秋夜更紅,現正行此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