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其光忽然道,“餘事猶可恕,只你瞞了我一樁,我今日便要審你。”

元夕大感驚奇,“我並無甚瞞你,這冤又從何來呢?”

“正是從此中來,”舒其光從香囊裡解出一張小紙,原來是許久之前她落下的一張單子,上頭是採買的書冊記錄。

元夕已然拋之腦後了,此刻一看,上面明晃晃一行《牡丹亭》

舒其光道,“這是什麼呢?”

“好哥哥,”元夕當真慌亂起來,她向他身上一摟,撒嬌弄痴道,“饒我則個吧,若母親知道,我定要脫一層皮。”

“你只說你看過沒有。”舒其光審道。

“看……”元夕半垂著眼睛,從這頭看到那頭,“看過了。”

舒其光得了這麼一個把柄,卻只將單子拿蠟燭點了,嘆道,“你這樣無法無天,做事情又不經心,幸好是我見了,若別人,還不知如何呢。”

元夕一時頗受觸動,她笑道,“是你自然有是你的緣故,我何時在別處丟三落四了。”

她見罪證沒了,一口氣鬆下來,又有心思玩笑了,“你不知道,雖大人們禁了,但這書裡面辭藻精妙,真是讀來口齒噙香。”

舒其光看她,慢條斯理,“我自然不知道,好端端的人,沒得歪了心思。”

元夕反而笑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哪日我偷偷拿與你看了,你也就沒有這許多偏見了?”

一雙小兒女絮絮喁語,就是另外的話了。

卻說這年中秋,雲府家宴上,多少繁華富貴自不必提,大家團團坐著,雲老太君摟著元夕,笑道,“不必吹唱唸打的,只讓那戲班子取了好的唱詞,在湖心亭裡吹著長笛奏來,遠遠的聽來反而清爽。”

薛昭遙笑道,“到底還是老祖宗,我們這些人是再不懂的。”

雲老太君笑道,“你們這些小人兒自然是不大容易聽出戲的味道的,左不過聽聽曲調與戲詞罷了,”

元夕聽了一會兒,戲班子知道老人家愛熱鬧,因此唱的是,

“適意行,安心坐,渴時飲,飢時餐,醉時歌,困來時就向莎茵臥。日月長,天地闊,閒快活!

舊酒投,新醅潑,老瓦盆邊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閒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閒快活!

意馬收,心猿鎖,跳出紅塵惡風波,槐陰午夢誰驚破?離了利名場,鑽入安樂窩,閒快活!

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歷多,閒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甚麼?”

她聽了一會兒,倒覺有趣,同舒其光笑道,“好開闊的曲詞,閒快活來閒快活去的,聽來真覺自得其樂。”

賀望蘭聽了笑道,“這些唱詞都是從上到下傳誦出來的,或俗或雅,若不討人喜歡,也沒人去聽,因此能到咱們耳朵的,都有其妙處。”

舒其光見她只一味喝酒,道,“天氣漸冷了,你現下覺得喝下去熱熱的,也不墊些飲食,然而酒卻是冷物,喝多了只怕要肚子疼。”

雲老太君也說道,“可不許再喝了,讓人把那煨的翡翠銀魚羹舀一碗熱熱的吃了。”

元夕忙道,“不要那個,給我吃一碗蓮心薄荷湯就是了,正好解解酒。”

舒其光受用不了太多葷腥,此時只用一道秋山三脆,用蓮藕湯泡了玉井飯,慢慢的吃著,此時笑道,“真真糊塗,方才還說,又喝起這寒涼的,罷了罷了,給她上一杯蓮花雪露香茶就是了。”

“我想說的正是這個,一時記岔了。”元夕笑道,“這道糟黃芽倒爽口,你嚐嚐。”

那頭季無羨也在同雲不思說笑,“今年的月餅倒不似往年甜得過頭。”

雲不思道,“是舒哥哥從家裡帶過來的方子,咱們這邊要麼是橙沙棗泥,要麼是蜜餞果仁,盡是甜貨,卻聽他說,他家鄉那邊還有以肉入餡的呢,竟也稀奇。”

雲胡笑道,“橘生於南則為枳,可見一時一地之差異了。我倒很是喜歡松仁的,香鬆柔膩,迥乎異常。”

此時月上柳梢,撤過宴席,雲老太君發話,叫他們這些長輩坐一桌,小輩們往院子裡擺一小桌自去玩笑,但不許飲酒,於是流水般又送上各色果品點心,又點了清甜的花露與果子飲。

雲不思笑道,“一年多少佳節,論起詩來,元宵與中秋各一半,如今不正是咱們作詩的好時候嗎?”

賀芳年在旁邊打岔,“你們作詩是好玩不錯,倒丟下了我,這回再來,也得替我想個有趣的才是。”

眾人亦覺如此,不由想來。

季無羨喝了一盞花露,忽笑道,“有了,咱們索性擊鼓傳花,聯他個九張機,就請賀大姐姐為咱們作個擊鼓官。”

賀芳年喜道,“好極好極,這個合我脾性。”

雲胡笑道,“還須請個彈琵琶的。”

元夕便讓人從戲班子裡喚來一個彈琵琶的男孩子,見他生得怯弱不勝衣,笑道,“你只挑首快曲彈來,不拘如何都有賞。”

那孩子生得伶仃,卻是個有傲氣的,聞言只道,“若我彈得不好,三娘也不必賞,我也沒臉受。”

眾人不由看過去,雲不思是個嘴上心裡沒把門的,驚奇道,“這孩子竟活像——”

雲胡將芙蓉糕往他嘴邊一按,道,“吃你的罷。”

季無羨卻笑道,“這眉眼很像是舒哥哥。”

舒其光把玩著手中的蓮花杯,只若有若無笑了一下,並不理會。

元夕趕緊讓人送了鈴鼓來,又從旁邊折了一朵開得極碩大飽滿的芙蓉花,笑道,“萬事俱備了,先說好,若有誰接不上來的,要自領一罰。”

雲和月現在算作半個大人了,此時正在前院,云何是在場最年長的,此時便笑道,“亦該如此。”

於是琵琶聲起,快如珠落玉盤,鈴鼓急促如雨點,眾人亦不由得提起了心,

元夕起了玩心,將芙蓉花往舒其光耳邊一戴,舒其光睨她一眼,卻是將花往季無羨面前一遞,季無羨挑眉,接過後故意沉吟一瞬,將花遞向雲不思,恰在此時,鼓聲與琵琶驟停。

雲不思張目結舌,好一會兒也沒想出,於是先行記下,鼓點再起,賀芳年在琵琶與鼓聲中笑道,“給望蘭,給望蘭。”

面對姐姐公然的壞心眼,賀望蘭只好微笑,等花到眼前,果然停下,他徐徐說道,

“一張機,採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他動作從容,將花遞向元夕。

元夕再給雲胡,雲胡卻故意躲開不接,花便落到了她頭上,她只好道,

“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

這回她學聰明瞭,乘人不備將花往季無羨冠上一插,然後趴下來笑。

季無羨一邊瞪她一邊道,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

隨後又是一陣快速的鼓點,最後停在舒其光手上,舒其光道,

“四張機,咿啞聲裡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花再回轉了一週,到了云何手上,

“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然後是雲不思,這回他已想好了,笑道,

“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閒窗影裡,獨自看多時。”

到了元夕,元夕爽快道,“我認罰。”

於是再轉,到了雲胡,笑道,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越到後頭越難續,云何笑著認了罰,花便轉到了賀望蘭手中,他笑道,

“八張機,迴文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淒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

眾人笑道, “末句看誰能收的住了”

轉到雲不思時,雲不思苦著臉,“認打認罰,哎,我是不能了。”

元夕也笑道,“我也不能。”

最後接到芙蓉的是舒其光,他輕叩著桌子,慢聲道,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繫,穿過一條絲。”

眾人都說收得好,又笑道,“元夕與不思次數最多,該是她倆認罰。”

雲胡笑道,“眼下卻想不出罰什麼,索性哪天玩矇眼捉人時,叫她兩個輪流捉,咱們玩個痛快。”

元夕卻向上一指,笑道,“看,月亮。”

眾人抬頭,見月已上中天,正是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一時歡樂之情暫歇,轉作了無端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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