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溫妮阿實在忍不住,她破涕為笑。“生者的代言人。”

“我也讀過那本《蟲族女王和霸主》。”他說,“除了這類著作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更適合放置你的大名的地方了。”

但她還是沒有完全信任他,不敢相信他許諾的一切。“那,我希望常常到這個地方來,隨時都可以來。”

“回家上床睡覺時我們要鎖門的。”

“我是說其他時間,你肯定會煩我,會讓我走開,會隱藏資料不讓我看,你會埋怨我嘮叨,讓我閉嘴。”

“咱們剛剛成為朋友,現在你就把我當成騙子和濫發脾氣的白痴。”

“可你會那樣的,人人都那樣。他們都巴不得我離他們遠遠的——”

皮波聳聳肩,“這能說明什麼?每個人都有希望獨自待一會兒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會巴不得你離我遠遠的。但我現在就告訴你,即使遇上這種時候,即使我讓你走開,你也用不著走。”

這是她平生聽到的最離奇的話。“簡直不可思議——”

“只有一條:你要向我保證,永遠不溜出圍欄接觸坡奇尼奧。這種事是絕不允訂的如果你不聽我的活,悄悄做了,星際議會將關閉我們這裡的研究專案,禁止人類與他們接觸。你能保證做到嗎?如果你做出那種事,一切——我的工作,你的工作——都會徹底完蛋。”

“我保證:”

“你什麼時候參加考試?”

“現在!我可以現在就考嗎?”

他輕聲笑起來,伸出手去,看都不看,一按終端。終端啟動了,第一批基因模型出現在終端上方的空中。

“你試題都準備好了?”她說,“早就準備同意我考試!我一直知道你會批准我考試的”

他搖了搖頭。“我是這麼希望的。我對你有信心。我希望幫助你實現自已的夢想,只要這種夢想是正當的。”

如果不找出幾句話刺他一下,她就不是娜渝妮阿了。

“我明白了,你是評判別人夢想的法官。”

也許他沒發現其中的譏刺,他只笑了笑,道:“信念、希望,還有愛——總共三項,但最重要的一項是愛。”

“你不愛我。”她說。

“嗬,”他說,“我是個評判夢想的法官,你是評判愛的法官?好吧,我宣佈,你懷有美好夢想的罪名成立,判決你為實現夢想終身辛勤工作。我只希望,你不會哪天宣判我愛你的罪名不成立。”他陷入了沉思,“德斯科拉達瘟疫奪走了我的一個女兒,瑪麗亞。如果她活著,現在只比你大二歲。”

“我讓你想起她了?”

“我在想,如果她活著,肯定一點兒都不像你。”

她開始考試。

考了三天,她透過了,分數比許多研究生高得多。

日後回想起來,她不會把這場考試當成自已職業生涯的開端,童年的終結,以及對她具備從事這一行業所必需的天賦的肯定。她只會將這場考試看成自已進入皮波的工作站的起點。在那裡,皮波、利波和娜溫妮阿三個人形成了一個群體。自從埋葬她的雙親後,這是第一個將她包容在內的集體。

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尤其是開始的時候。娜溫妮阿很難擺脫她冷眼對人的習慣。

皮波理解她,早就作好了準備,原諒她的種種冷言冷語。但對利波來說,這可是一場嚴峻的考驗。過去的外星人類學家工作站是他跟父親獨處共享的地方,而現在,未經他同意,又添了第三個人,一個冷漠苛求的人。兩人同歲,但娜溫妮阿跟他說話時完全把他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更讓他氣惱的是,她是個正式的外星生物學家.享有成年人的種種待遇,而他卻仍然是個見習期的學徒。

利波儘量忍耐。他天性溫和,慣於寧靜處事,不願意公開表示自已的不滿。但皮波瞭解自已的兒子,明白他心裡的怨氣。

過了一段時間,就連不大敏感的娜溫妮阿也開始認識到,自已對利波太過分了,一般的年輕人絕對無法容忍。不過她沒有改變對他的態度,反倒把如何對待利波當成一種挑戰,想方設法要激怒這個不尋常的溫和、寧靜、英俊的男孩子。

“你是說,經過這麼多年研究之後,”一天她說,“你連豬仔們是如何繁殖後代的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是雄性?”

利波和和氣氣回答道:“他們掌握我們的語言之後,我們對他們解釋了雄性與雌性的區別,他們樂意把自個兒稱為雄性,把其他豬仔,那些我們看不到的,稱為雌性。”

“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你還覺得他們是靠出芽來繁殖的吧?或者有絲分裂?”

語氣不屑一顧,利波沒有立即反駁。

皮波覺得自已簡直可以聽到兒子的思維:細心地一遍遍重組語句,直到回答的話不含怒氣,不帶挑釁色彩。“我也希望我們的一作可以更加深入,比如檢查他們的身體組織。”他說,“這樣就可以把我們的研究成果提供給你,讓你與盧西塔尼亞細胞生命模式作比對。”

娜溫妮阿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們連組織樣本都沒有?”

利波的臉有點發紅,但回答的聲音還是很鎮定。這孩子,哪怕在宗教裁判所裡接受訊問時也會這麼不動聲色。

“確實很笨,我同意你的看法。”利波說,“不過我們擔心坡奇尼奧不理解我們為什麼需要他們身體的切片。如果他們中有一個以後生病了,他們說不定會認為是我們給他們帶來了疾病。”

“為什麼不能蒐集他們身體上自然脫落的部分呢?一根毛髮也能告訴你許多東西。”

利波點點頭。房間另一邊終端旁的皮波認出了這個動作——利渡跟父親學的。“地球上許多原始部落都相信,自然脫落的身體組織中含有他們的生命和力量。如果豬仔認為我們拿這些脫落部分是要對他們施魔法,怎麼辦?”

“你不是會說他們的語言嗎?我想他們中也有一些會說斯塔克語。”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已的輕蔑態度,“你就不能對他們解釋解釋嗎?”

“你說得對。”利波輕聲說,“但如果我們對他們解釋取得組織樣本的目的,我們就會教給他們生物科學知識。自然發程狀態中,他們一千年後才會掌握這種知識。正因為這個原因,法律才禁止我們對他們解釋這類事情。”

娜溫妮阿總算有點慚愧了。“想不到最少接觸的禁令對你們的約束這麼大。”

她不再傲慢了。皮波很高興,但又擔心她一下子變得過分謙卑。這孩子孤市於人群之外的時間太久了,說起話來像朗讀科學著作:,皮波擔心現在教她正常人的行為舉止已經太晚了:

事實證明還不晚。一旦她明白皮波和利波精通他們的專業,而對那個專業她一有所知,她便拋開了自已的挑釁姿態,但幾乎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一連幾周,她很少跟他們說話,只顧研究他們的報告,極力弄清他們行為背後的目的。她不時提出問題,另外兩人客客氣氣詳加解答。

客氣漸漸變成了親密,皮波和利波說起話來也不避著她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分析,猜測,什麼都說:坡奇尼奧為什麼作出某種古怪舉動,他們說的那些奇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讓人費解。這門研究坡奇尼奧的學問還沒有多長曆史,所以不久以後,娜溫妮阿便依靠第二手資料成了專家,也能提供某些新鮮見解。

皮波對她大加讚許,“說到底,我們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皮波可以看出今後會發生什麼事。利波精心培養出耐心細緻的脾氣,在他的同齡人眼裡,這種性格未免過分冷淡,不夠積極,社交方面甚至連皮波都比他強,娜溫妮阿的冷漠更加外露,但從孤立的徹底程度而論,兩人實在是半斤八兩。可是現在,對坡奇尼奧的共同興趣將兩個年輕人聯絡在了一起,除了皮波自已,他們的活題還有準能理解呢?

兩人在一起很開心,因為某些沒有哪個盧兩塔尼亞人能明白的笑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豬仔們替森林裡每一棵樹都起了名字,利波也學他們的樣,開玩笑地給工作站裡每樣傢俱取名字,每過一陣子便宣佈某樣傢俱今天心情不好,別煩人家。“別坐在查爾身上,她來月經了。”

他們從來沒見過一個雌性豬仔,雄性豬仔們提起她們時總是帶著某種宗教似的敬畏情緒。娜溫妮阿於是發明了一位地位無比尊崇的豬仔老祖母,脾氣尖酸刻薄。娜溫妮阿模仿她的語氣寫了不少開玩笑的文章。

生活中當然不全是歡笑,也有困難、憂慮。每過一段時間,幾個人便會產生真正的恐懼,擔心自已的行為觸犯了星際議會的嚴令——使坡奇尼奧的社會發生了重大改變。不用說,這類事總是魯特惹起的。這個傢伙總是固執地問許多難以回答的問題,比如:“你們人類肯定還有其他城市,不然怎麼可能有戰爭,你們又不會跟我們小個子打,殺小個子不光彩。”

皮波只好向他大說一通人類永遠不會殺害坡奇尼奧,即小個子。儘管他知道魯特問的根本不是這個。

皮波多年前就知道坡奇尼奧瞭解戰爭這個概念,但當魯特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利波和娜溫妮阿一連激烈爭論了幾天,討論魯特的話證明了什麼:豬仔們是喜歡打仗,還是僅僅認為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魯特給了他們許多資訊,有些重要,有些無關緊要,還有許多重要與否無從判斷。從某種意義上說,魯特自已就是明證,證明禁止外星人類學家向豬仔提問的策略是明智的。問問題會暴露人類的意圖,從而暴露人類活動。從魯特的問題中,他們得到許多收穫,比他對他們問題的回答更有價值。

但最新資訊不是來自魯特的問題,而是他的一個推測。當時皮波正和其他豬仔在一起,看他們如何搭蓋木屋。利波一個人和魯特在一起。魯特悄悄對他說:“我覺得我猜出來了。”魯特說,“我知道皮波為什麼還活著。你們的女人太笨了,不知道他是個聰明人。”

利波極力想弄明白對方這番沒頭沒腦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魯特腦子裡在想什麼?如果人類的女人更加聰明一點兒,她們會把皮波殺了?聽豬仔說起殺戮的事兒挺讓人擔心的——這個資訊顯然極其重要,可利波不知應該如何是好。他又不能把皮波叫來幫忙,因為魯特顯然是想趁皮波不在時單獨跟利波探討這個問題。

見利波沒答話,魯特繼續道:“你們的女人,她們沒力氣,又笨。我跟別人這麼說,他們說我應該問問你。你們的女人沒發現皮波是個聰明人,對不對?”

魯特的樣子異常興奮,呼吸急促,不斷揪扯著手臂上的毛,一次揪下來四五根。利波只好想個辦法回答他。“很多女人不認識他。”

“那她們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應該死呢?”魯特又問。接著,突然間,他不動了,放開嗓門大叫道:“你們是卡布拉!”

皮波這時才走進視野。他不知那聲叫喊是怎麼回事。皮波一眼便看利波陷入了窘境,不知如何是好。可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剛才那場對話,他該怎麼幫他?他只知道魯特在嚷嚷說人類——或者至少他和利波——有點像當地草原上那種群居的食草大動物。皮波連魯特是高興還是憤怒都看不出來。

“你們是卡布拉!你們說了算!”他指著利波,接著又指著皮波,“你們的光榮不由女人定,你們自已決定!和戰鬥時一樣,任何時候都和戰鬥時一樣,你們自已決定!”

魯特說的什麼皮波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他看到所有坡奇尼奧都定住了,一動不動,活像樹樁子.等待著他或著利波的回答。

魯利波顯然被魯特的古怪行徑嚇呆了,不敢作出絲毫反應。這種情況下,皮波別無選擇,只好說出事實。畢竟,這個事實相對而言是顯而易見的,對人類社會來說這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資訊。當然,透露這種資訊仍然違背了星際議會的法令,但不予回答的後果可能更加嚴重,皮波只好說出事實。

“女人和男人一同決定,或者自已決定自已的事。”皮波道,“人類的事要靠自已作主,不能由一個人替另一個做決定。”

顯然這正是所有豬仔期待的答覆。“卡布拉!”他們亂嚷起來,一遍又一遍吵個不停,接著又衝向魯特,圍著他又蹦又跳。他們將他抬了起來,扛著他衝進樹林。皮波想跟上去,但兩個豬仔擋住他,連連搖頭。這是個人類姿勢,他們從前學會的。不過對豬仔而言,這個姿勢的含意強烈得多,這是在嚴禁皮波跟上去。他們這是到女性那裡去,那個地方坡奇尼奧們老早就告訴過人類,不准他們去。

回家路上,利波彙報了事情的起因。“知道魯特是怎麼說的嗎?他說我們的女人沒力氣,笨。”

“這是因為他沒見過咱們的市長波斯基娜,或者你母親。”

立波笑起來。她母親康茜科恩是殖民地卷宗庫的管理員,涉及卷宗的事完全由她說了算。

只要走進她的領地,你就得俯首帖耳聽她的吩咐。利波這麼一笑,恍惚間覺得忘了什麼事,某個很重要的想法,跟當時說的事有關。兩人繼續談著,不一會兒利波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連忘某個想法的想法都卜及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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