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事
夜風微涼，宋嵐伸手拿過外衫，為公主披上。
明珠公主原本顫抖的聲音，終於有些平復，“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如意也曾勸過我。”
這幾日鳳陽閣、延福宮的異樣，顯然讓明珠公主感到不安。
但也許，敬妃把她保護得太好，以至於明珠公主深陷鬥爭中，卻仍舊茫然不知。
宋嵐不知該怎麼說。
“其實，那天如意曾對我說，若是她不在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你商量。”明珠公主的話，讓宋嵐微微吃驚。
如意怎會與明珠公主說這樣的話？
“她說，你聰慧而不張揚，是可以幫我的人。”明珠公主拉了拉，罩著的外衫，囁嚅。
宋嵐的心一動，回想起如意第一次見她時說的話。
“公主殿下，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宋嵐握住明珠公主的手，“你說的他，到底是誰？”
明珠公主的眼中竟然隱隱泛起淚光，“其實，我只與他見過幾面。他家確是父皇的罪臣。”
難道，明珠公主說的，是郭家人？
就在一年前，吏部尚書郭淮鋃鐺入獄，剛開始還未連累家人。但很快其長子、次子，都紛紛被收監。
其中次子郭銘年僅二十歲，面如冠玉，才學無雙，但體弱多病，不久就病死在獄中。
就在陛下與郭淮僵持之時。郭淮的學生，宋仁成送上郭淮的手書一封。
據宋仁成說，此書信被他放在書房，一直未拆封。這份手書，也成了為給郭家判罪的關鍵罪證。
郭淮被判斬監候，而後，宋仁成升任從三品侍郎。
“公主所說，莫非是郭家？”宋嵐最終還是緩緩開口，郭家的沒落其實透著古怪。
明珠公主也想起，宋嵐的養父宋仁成，正是郭家判罪的關鍵，不由得有些尷尬。
“公主，您也知道，宋家待我並不親近。若是沒有敬妃娘娘給我撐腰，恐怕我早就被掃地出門了。”宋嵐的話，讓明珠公主終於鼓起了勇氣。
輕啟朱唇，在這個靜謐的夜中，明珠公主對這個小小的伴讀，道出了一直困擾她的秘密。
明珠公主初見郭銘，還是陛下所辦的家宴。那日明珠公主本不需參加，卻被皇兄臨時拉去。匆匆一瞥，那時的郭銘才十五歲，高挑的身姿，長身玉立，給明珠留下極深的印象。
都說，年少時，不要看到太驚豔的人。郭銘不但是容貌出眾，更是極有才華。
宴上，郭銘更是隨口賦詩，“海晏河清，永清四海，八方民心歸。日月比耀，天地同休，長帝九州合。”更是流傳出去，成為美談。
明珠公主崇拜地看著那個少年郎，卻未想到，這個人後來會讓她如此的魂牽夢繞。
明珠公主，再次見到郭銘，卻已經是兩年後。在京郊佛寺的擦肩而過，他微笑向她點頭問好，就像一個大哥哥對著妹妹一般。但明珠公主胸中卻如小鹿亂撞。
“我曾偷偷想過，以他的才華，必然有一天能榜上有名，少不得榜眼探花。到時候就可以求得父皇，允許我……”
明珠公主低下頭，羞紅了臉龐，“嵐兒，你還小，並不曉得。”只把宋嵐當做一個早慧的小妹妹，這話說得溫軟，讓宋嵐的心也變得軟軟的。
宋嵐低垂下眼眸，前一世錯付了深情，這一世她已不再想這些。
“我知道郭銘公子。”宋嵐輕聲說道。
明珠公主的這份深情並未錯付，郭銘是值得的。
曾有傳言，郭銘並未死，而是被以命換出。逃出生天的郭銘，並未留餘生苟活。後來瘟疫橫行，郭銘協助賑災，最終不幸染病而亡。
但是，也有人說，不過是長相相似之人。
宋嵐卻私心覺得，以能寫出那樣詩詞的文心，那個人可能真是郭銘。
“郭銘公子，值得公主的芳心。”宋嵐說得很堅定。
明珠公主眼圈也微微泛紅，“可是，我害了他。”
樹倒猢猻散，更何況郭家如此根基穩固的大樹，這一倒下，地動山搖。
就在一年前，郭淮被下獄，明珠公主關心則亂，私下盲目出言勸父皇息怒。
得虧是私下行為，但仍被陛下斥責。但敬妃深知其中厲害，直接撇清與郭家關係，甚至慫恿二皇子一派大臣，上本請嚴加處理、以儆效尤。
“如果不是我，也許只是顧大人一人入獄。不會連累害死他。”明珠公主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落下。
宋嵐嘆氣，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初郭家多被陛下寵信，陛下處置下手的時候就會有多狠。
這樣的事，對於上一世的明珠公主，也是同樣道理。被陛下放棄的明珠公主，被生生送走和親。天真肆意的天之驕女，命斷外弦。
“公主殿下，這樣的話，你千萬莫要對陛下再說。”宋嵐拍了拍她的手。
“可是，我真的很對不起他。夢魘纏身，雖然痛苦不堪，但至少能見到他。哪怕是夢見他渾身是血，但終究是他回來看我了。”
即便是貴為公主，卻仍有不能完成的心願，不能相見的人。
“如果，他沒有死呢？”宋嵐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只是輕輕的一句，卻彷彿在明珠公主的心湖中投下巨石。
“你說什麼？嵐兒，你說的是真的？”明珠公主緊緊抓住宋嵐的手。
“公主，你先安心地睡吧。”宋嵐卻不敢再多言，若是上一世郭銘真的逃出生天，她的貿然透露會不會改變他的命運？
也許是哭累了，終於在天空快要露出魚肚白前，明珠公主靠著宋嵐昏睡了過去。
宋嵐看著明珠公主的睡顏，卻是心頭有些亂。
明珠公主對敬妃有種敬畏，所以很多心事不敢跟母妃說。可是，她這些話如果也曾經跟如意說過，如意明明可以利用這些，佈下更多陷阱。
可是，如意並沒有。
明明只要平日多多慫恿明珠幾句，說不定不用幻藥就能讓明珠大鬧一場。
但如意卻從未透露過明珠的秘密，甚至還勸說公主，要信任宋嵐。
宋嵐不懂。
宋嵐想起，那次對如意的試探。
難道，宋嵐問起的夢魘，如意吃驚的神色，不過是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