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禍
細細打量下，蘭海洗去了蓬頭垢面，面容上與蘭韻確實有幾分相似。
談起那些養大自已的村民，蘭海低下頭，緊抿著唇，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我什麼都做不到。”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帶著哭腔。
之前像是狼崽子一樣惡狠狠的眼神，此刻卻是被淚水充盈，“我，我不是膽小鬼！”他解釋著，“可是我卻逃了。”
蘭海的話語顛三倒四，但是更多是回想起那些情景的又驚又恐。
宋嵐像一個姐姐一樣，輕輕撫住他的顫抖手，“沒關係，慢慢說。”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許是對救助狼孩那村人的寫照。
蘭海十一歲，被村中好人收留。大娘、大爺，可憐蘭海這孩子的無依無靠。哪怕他一副小狼崽子一樣，和人都兇巴巴的，卻仍舊一家一口吃的，將他養大，更是把他的心軟化。
蘭海曾以為，他再也見不到自已的姐姐。直到，有一天，蘭海竟然收到了姐姐送來的信。村長是識文斷字的人，幫他念信，給他解釋，什麼是宮女，為什麼姐姐暫時還不能來接他。
蘭海心中帶著一絲憧憬，他終於願意規規矩矩穿衣服，學著正常人的舉止。因為村長說，他的姐姐是非常好的人，是很厲害的宮女，有一天她的姐姐幫助一個很厲害的人，辦好了事，就能出來和他團聚了。
可是，就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時候，變故突如其來的，就降臨到這個村落。
“直到那群人來了村裡。”蘭海的目光變得深沉而嗜血，一隻手的手指，扣著另一隻手，都見了血，“他們說，是聖藥，吃了百毒不侵。”
一開始，村長是有顧忌的，可是來人竟然拿出了官府的文書。
可是村長還是不願意，然後村長就病了。村民一個接一個的病了。
而來人竟然封鎖了村子，囚禁起村裡的赤腳大夫，於是有了第一個試藥的人。
那人是個大娘，是災荒之後，第一個給了蘭海一塊餅子的大娘。
蘭海還曾經偷過她的雞，可是大娘卻是像孃親一樣，對他好，不打他。
大娘吃了藥之後，七竅流血，渾身爬滿像是紫紅色的線斑。蘭海爬到屋頂，看到那群人圍著她，像是看一個瀕死的動物。
“就是狼，都不會這麼做！”海回憶著那痛苦的記憶，“可是我竟然嚇得倒在地上，等我醒來，那裡面都空了。”
一個一個，那些村民就這樣生病，試藥，死亡，消失。
蘭海並非村裡人，而是被村人好心收留。加上他習慣居無定所，有時候就貓到山中，所以那些人一開始沒有發現他。
蘭海身上帶傷，此刻更是覺得心中絞痛，像是要被撕裂了。他抓住了自已的頭髮，一拳拳砸在自已的腦袋上，“是我該死！”
宋嵐抓住蘭海的手，“這不是你的錯！”
宋嵐原本溫柔的眼神，此刻變得異常堅定。她的目光灼灼，秀美的眸子中，更似帶著復仇的火光，“該死的，是那些拿人命當草芥的人！”
“一開始的畏懼，不過是因為你是正常的好人，想不到惡人的手段。可是，我們不能臣服於那些惡人，魔高一尺，道更要高一丈！”
徐五一個練武之人，聽到宋嵐的話語，都不由得精神為之一震。
想不到，這竟然是一個僅僅十五歲的閨秀女子說出的。沉著，更是帶著魄力，實在是讓人佩服的強大意志。
“對，宋伴讀說的對！無法無天，就算他們真是官府的人，也有能制住他們的人！”徐五附和道。
宋嵐點頭，憑什麼好人就要成為惡人的踏腳石！憑什麼，惡人把人命當做草芥，不用付出代價！
管他是什麼官府之人，亦或是皇家的人，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謝弘文的身影，握緊了手指。
“徐大哥，你有江湖上的朋友，能夠去趟那個村子麼。可以先去村子周圍轉一轉，打聽一下究竟。”宋嵐想起上一世那起慘絕人寰的瘟疫。
上一世的慘劇，宋嵐記憶猶新。本來那場疫情是發生在邊遠地區，前後有半年之久。可是眾臣三緘其口，直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播到了京城附近。
陛下知道後大怒，斬了封疆大吏。三皇子謝弘文臨危受命。
宋嵐回憶著往事種種，那場瘟疫最奇怪之處，就是感染之人會渾身爬滿紫色的線斑。
所以，上一世的瘟疫難道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宋嵐的心中一緊，眼睛微微眯起。三皇子謝弘文就是因為那次賑災有功，顯露出能力，受到了陛下重視的。
宋嵐把小青典當的所有錢財都聚攏到一起，交給徐五。“徐大哥，也許，我們能救下的，不僅僅是遺留的村民。”
宋嵐想到之後蔓延的瘟疫，多少人成了瘟疫下的冤魂。
“這是大善之事，怎麼能讓您一人出錢。”徐五擺手，他知道宋嵐在宋家有多難。
“徐大哥，這是搏命的事。你找的朋友，一定要小心。這些錢哪怕不夠，我再去想辦法。”宋嵐的大義，讓徐五和小青都不由得分外敬佩。
小青不由想到，自家小姐說過，女子也能保家衛國的話。她突然覺得，做過最對的事，就是跟了自家小姐，哪怕肝腦塗地都值了。
宋嵐揮別了徐五和蘭海，帶著小青在外轉了一圈，方才回到宋家。
她得平復一下心情，果然一進宋家大門，就有人報知宋景榮。
宋景榮早就等著要對她興師問罪了。
多年未見，在宋景榮心中，宋嵐還像以前唯唯諾諾，莽撞無知。嚇唬她幾句，就應該哭哭啼啼，不知所措才對。
“宋嵐。”高上宋嵐兩頭的宋景榮，在院中迴廊，伸手攔住宋嵐的去路，鄙夷地上下掃視了一下宋嵐的服飾，冷哼了一聲。
看來，這個便宜養女，不但是粗鄙無知，更是粗俗愛財。這點行頭打扮，以為穿得像雪凝，就能替代雪凝的嫡女地位了？
他得好好敲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養女，自已的母親和妹妹就是太過心慈手軟了！
“宋嵐，你好大的膽子！”宋敬榮橫眉立目，一張臉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