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競賽就這樣進入了後半段。第一名在最後不知道是開了什麼噴射引擎，總財產數字一飛沖天到了九千兩百萬人幣。他毫無疑問是利用信用交易將資金槓桿操作到最大限度。因為不使用信用交易的話，要有比他們更好的投資成績根本是天方夜譚。而且隨著投資競賽進入終局，幾乎所有的參賽者出手都變得毫無保留，讓價格波動更為激烈，也接連出現許多大賺了一筆的人。
雖然他們的總資產已經達到六千萬人幣，但竟然只能排到第五。
這讓韓笑終於對本來只有偶爾會用上的信用交易手法完全不再設限，每次交易都卯足全力投身其中。韓笑藉助槓桿原理，用三倍大的力氣去搶錢。
但明明資金槓桿都已經開高了，在手機前的韓笑還是沒什麼手感。
這並不是指韓笑的投資表現有了差池，而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只要賺進愈多錢，韓笑就會在王娜的數學公式中陷得愈深；而韓笑陷得愈深，她的程式也就會改良得更好。
這也就代表韓笑所佔有的一席之地愈來愈小了。
在這幾天裡面，就算韓笑看著程式顯示出來的個股清單，也漸漸分不清楚一支股票到底好不好了。韓笑知道那些股票並不差，也知道那些股票都是韓笑喜歡的型別，但是除此之外韓笑什麼都看不見。這感覺就像是韓笑的眼睛前面覆蓋了一層薄膜。
寧森是不是也在關注韓笑現在的交易紀錄呢？
或許他就是看到這樣的交易紀錄，認為韓笑已經變成了個無聊的傢伙，所以在那之後才再也沒有跟韓笑聯絡。因為寧森就是看到韓笑在競賽初期的放手一搏，才會產生興趣而找上韓笑的，說不定他對眼前這個只顧汲汲營營賺些蠅頭小利，而且成績才第五名的傢伙已經沒了興趣吧。
但他們現在的成功可以幫得上很多人，這點是絕對沒有錯的。而且會受到幫助的還不僅是那些揹負著債務的人。
畢竟連王娜也因為這樣的成功而得到自信，終於變得比較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現在的她與相遇之初相比，性格根本圓滑得教人不可思議，甚至偶爾還會略帶羞澀地對韓笑微笑。李莎看到她有這樣的轉變也是開心得不得了。
但韓笑反而是感覺到自已臟腑深處，正不斷累積著某種沉重的東西。
最近韓笑有幾次接近是把這種鬱悶遷怒他人般的亂髮脾氣，但李莎還是主張韓笑一定是因為交易太累來幫韓笑說話。
不過韓笑自已心裡也清楚事情其實並非如此。韓笑是為了不讓王娜的程式搶走韓笑的地位，所以非得這樣拼命掙扎。現在的韓笑只能透過這種態度和行動，來向別人彰顯“韓笑是無法被取代的”。因為要是不這麼做，韓笑真的很害怕王娜會開始認真去開發自動化交易的程式。
從那一陣子開始，韓笑常常會在夜裡因為惡夢而驚醒。
在夢中，韓笑每回答王娜一個問題，身體就會漸漸變成數學公式。
韓笑的身體就像組不起來的拼圖，碎片漸漸化為了數學公式代號，嘩啦嘩啦的逐漸崩解。雖然韓笑死命的把那些碎片收集起來，但不管韓笑怎麼拼湊，都無法讓身體恢復原狀。
另外讓韓笑難以置信的是，現在王娜在吃早餐的時候，會親切的幫韓笑拿來湯匙或糖了。
然而韓笑腦中最初浮現的念頭卻連自已都覺得很蠢。韓笑居然懷疑她是不是懷抱著什麼邪惡的企圖想要惹韓笑不高興。
就在韓笑已經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候時，寧森寄了一封信給韓笑。
『最近我有點空，要不要見個面？時間最好能約在上午，抱歉啦。』
指定的日期是一般的上班日。
撇開平日白天出去外面晃，在交易時間裡外出更是誇張得離譜，但回頭一想，韓笑自已在和王娜聯手前，也曾在下雨天暫停交易發呆度過一天。
於是韓笑就像個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回信給他說。
『我沒問題。』
寧森的回信依然非常迅速，他和之前一樣指定了飯店作為見面地點。
在韓笑告訴王娜他要在平常日上午出門時，她雖然有些吃驚，但臉上顯露的卻是更多的疑惑。
“那交易要怎麼辦？”
她理所當然的問韓笑這個問題。
不過韓笑也早就決定好該怎麼回答了。
“反正才一天而已，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吧。”
雖然韓笑的回答讓王娜吃驚得瞪大眼睛，但畢竟她自已一個人沒辦法進行交易，而韓笑也絕對不願意把工作交給自動化的程式代勞。
“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啦。最近你一直都工作到半夜吧？”
“……我知道了。”
王娜點頭同意韓笑後，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和寧森約了要見面的前一夜，韓笑幾乎無法入眠。
腦海裡完全是初遇寧森後那一晚。
韓笑把出門的這件事對李莎保密，儘可能喬裝打扮，然後順著順著兩週前走過的同樣路線來到了飯店。
看到韓笑的時候，寧森露出和那天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的臉色可真糟糕啊。”
唯一不同的，只有他接下來所說的話而已。
“嗯……”
寧森穩如泰山地坐在桌子對面，手肘靠在沙發的扶手上、手指則輕輕頂著自已的太陽穴。雖然他會觀察韓笑的狀況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韓笑卻有種自已的一切都被他看透的感覺。這讓韓笑感到有些羞恥，卻又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寬心。
“要是在成功時說出『活著真辛苦』這種話，絕對會被人罵說不知足吧。”
寧森突然開口這麼說。
“但這也只是那些不曾體驗成功的喪家犬在吠罷了。那些人根本不懂這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子的——無論一個人原本再怎麼飢餓，硬是用多得會讓下巴脫臼的大量美食塞得他滿嘴，那也無庸置疑是種痛苦。”
寧森淺啜著他手中那杯酒，目光停留在酒杯上繼續說了下去。
“我看了你最近在投資競賽的表現。數字本身是很不錯啦……不過呢……”
寧森說到一半時，突然輕輕打了個嗝。
“失禮了……嗯唔，真的是很乏味啊。”
韓笑差點就讓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你的風格和一開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啊。雖然在投資手法和股票選擇的方針上的確是前後一致……不過在更根本的地方是……嗯，你現在的操作簡直就是就像是單調的重複作業。”
寧森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將身子往前傾看著韓笑。
他的雙眼看起來像是通曉一切真理，就連常人無法預測的未來，都能用這銳利的眼光看破似的。
“嘿……先生啊。該不會……你的投資其實還有另一個人參了一腳吧？”
韓笑的手顫抖起來。
韓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這件事的。單純只是因為寧森沒向韓笑問起，所以韓笑才沒提而已。
但要是他們算兩個人一起進行投資的話，現在的表現也算是兩個人合力的成果。可是目前在場的卻只有韓笑一個人。
而在眼前這鍋像是噴泉一樣不斷湧出來的滾滾利益中，實際上究竟有多少能算在韓笑頭上呢？韓笑只不過是死命巴著現在的立場不放，努力不想被程式替代掉而已。
所以韓笑也只能盯著杯子，不敢抬頭直視寧森的臉。
接著寧森又說了下去。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叫你把另外一個人帶過來呀？”
他說出口的正是韓笑一直在擔心的事。
“反正和你聯手的一定是個寬客，我沒說錯吧？”
“唔……”
這句話總算讓韓笑抬起頭來。
寧森那久經風霜的穩重臉龐，現在混了幾分像吃到什麼壞東西似的複雜色彩。
“果然如此啊。和寬客那種傢伙聯手的話，表現自然會變成這種樣子呀。”
“唔……但……但是……”
你所看到的這筆利益，其實有絕大部分都是那位寬客所帶來的。
韓笑本來正想這樣坦誠，但寧森卻舉起他的大手阻止韓笑繼續說下去。
“寬客的力量確實很驚人。而且當你遇到的寬客愈是優秀，你也愈會深刻體會到這點。他們能夠利用數學將市場化為模型。而且在大多數狀況下，他們還能將人類所使用的大多數交易手法給數值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