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擦過還有些潮溼的老舊矮木桌上,一隻木碗盛著的肉丸子;一盤簡單的青菜;一盤切好的臘腸;酸筍以及放於最中間的,一大砂鍋的燉雞。

“都是些農村的飯食,你們不嫌棄最好了。”

阿六姐解下圍裙,用它擦了擦手,隨後找了張木椅子搬到餐桌旁,在燁身旁坐下。

就遺失地農村的標準而言,這一桌已經算是僅次於全村大宴的飯食。一道大菜加幾道配菜,而且配菜裡也有肉食,足見阿六姐的熱情。

當砂鍋蓋被揭開時,白色霧氣繚繞桌上。一股彷彿蒼梧古松般的奇異藥香撲入阿思的鼻腔,深深扎進他胸腹肥沃的黑土地,千年的根深入骨髓,血脈流淌著百代苦農的悲喜耕穫。

“好奇特的香味……”

阿思喃喃道,就連全程板著張臉的伏爾特也不禁抽動鼻子多聞幾下。

不同於現代工業造就的各類香精調料,這鍋盛放在最樸素廚具內的農家燉雞彷彿有種奇異的魔力,在每一個聞到它氣味的人的腦海中,都深深的刻下人類千年耕作一景一色。

阿思看到了連綿千里的肥沃土地;安珀看到了滿枝碩果;柳劍看到了擠出庫房的肉食蛋奶;伏爾特則看到了得獵歸來的部落大宴……

“好香啊!阿六姐,這是用什麼做的呀?”

安珀雖然聞著味道快要合不攏嘴,但卻並沒有急忙動筷。

“呵呵,你想知道?等吃完飯再告訴你。”

阿思後來才知道,阿六姐說這話意味著什麼。

“小燁呀,你先嚐嘗,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燁用盤子接過阿六姐夾來的雞肉塊,用筷子夾起來,輕輕咬了一口。

“好吃吧?”

“嗯,很好吃。”

燁淡然說道,表情略微有些舒緩。

“都別愣著啊,你們也吃。”

阿六姐向其他人催到,於是安珀先行一步,用湯匙盛了一塊土豆。接著是阿思,夾起一塊雞肉,再後來是柳劍、伏爾特。

在桌的人,只有安珀和伏爾特不會用筷子。安珀似乎是來自類似西歐的地方,吃飯以麵包和湯為主,連刀叉用得也不多;伏爾特則慣用兩把餐刀,其中一支取代了阿思常識中叉子的作用。

燻人的濃烈藥香在熱湯滾煮下完全浸入肉食,每一次將肉塊撕開,從那均勻的肉質纖維中便會爆發出巨量香氣,灌滿整個口腔。

“這菜是你創的嗎?太好吃了。”

安珀嚥下一口雞湯,兩眼冒光地對阿六姐問道。

“不是,我男人教我的。他在曾經的世界裡是個藥劑師。”

“這樣啊……抱歉讓你想起傷心事了吧。”

安珀發覺自已說錯了話,忙向阿六姐道歉。

“沒事,過去的事就隨它去吧,好好品嚐美食才是現在該做的事。”

“嗯!”

小小的女孩用力咬了一口某種植物的根莖,似乎是以此表達自已的歉意。

他們沒用太久時間就吃完了午飯,又在屋裡待了一陣,阿六姐答應了安珀教她烹飪那道燉雞。

但不知為何,在聽完阿六姐透露了燉雞的一些特殊食材之後,安珀的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甚至產生了一些嘔吐之感。

在太陽不再強烈的下午,眾人終於離開了冬木村,坐上了返回馬車。

燁的表情一下子輕鬆了,她在最開始得知要去冬木村的時候就知道要被阿六姐留下至少六個小時。

現在麻煩的應酬終於結束,她也如釋重負。

“對了,安珀,你剛剛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奇怪?”

阿思指的是安珀聽阿六姐講解食材時的表情。

“啊這……呃……”

安珀的眼神透露著慌亂,但最終轉變為一種決絕,彷彿帶著赴死者的崇高意志:

“這個秘密……安珀會保守到死的!”

“啊?”

柳劍也露出和阿思相同的疑惑:

“不是,到底怎麼了?”

但不論柳劍和阿思如何詢問,安珀都不願意提起一個字。

在這樣的吵鬧中,馬車慢悠悠地開到了希沃城外。

這一天的經歷讓阿思難忘,尤其還結識了不少有趣且靠譜的同伴。

“那安珀先回去啦,我得好好回去洗個澡,然後直接躺倒。”

“我再去查查晶花的用途以及種植指南,等有空了好好再跟你講講。”

柳劍對阿思道別。

伏爾特和燁都沒有多說什麼,在阿思三人和他們道別後就離開了,馬車旁很快就只剩下阿思一人。

“嗯……我也回去吧。”

阿思並沒有在城內過多停留,而是迅速回到旅館,他現在累的只想睡覺。

開啟旅館房間,錫維安照常坐在床上看書,兩人一對視,記憶便開始共享。

“累麻了,我得趕緊洗洗睡了。”

說著,阿思從櫥櫃裡拿出自已僅有的能供換洗的亞麻襯衣和短褲。

“嗯,瑪娜應該也要送晚飯上來了。”

說著,便響起了敲門聲。

“不是很餓,你自已吃吧。”

阿思言道,他在床上等了一會,才走出去前往公共澡堂。

錫維安只好自已品嚐今日的晚餐。老實說,他剛才從阿思的記憶中看到的阿六姐做的燉雞讓他啃麵包的慾望全無,只能把黑麥麵包掰碎,揉進湯裡,做成麵糊,才勉強能吃。

“什麼時候才能正常出去啊,待屋裡太無聊了。”

他有時也會趁沒人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轉轉,不然非得在這小屋子裡活活憋死。

良久,阿思終於回來,他臉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不知是未擦乾的水,還是走路時流下的汗。不過兩者並沒有本質差別就是了。

他看起來很好,彷彿恢復了活力一般,又重新想要吃飯,就著錫維安剛用完的碗就吃了起來。

他們都算是同一個人,也不存在誰嫌棄誰的情況。不過這依然讓從來沒跟別人共用一碗的阿思感到有些難以言說的奇怪。

“好啦!吃飽喝足,開始睡覺!”

阿思像只貓一樣,撲上了床鋪,把中空的床板弄的吱呀作響。

“喂喂!小心點啊,別把床弄塌了!”

錫維安激動說道,阿思答了幾聲下次一定,然後蛄蛹著身體縮排靠牆一側,還捲走了一大半的被子。

錫維安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他現在還不困,等阿思睡著後再把被子搶過來也無妨。

第二日,從睡夢中甦醒的阿思揉了揉眼睛,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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