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江淮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被子裡拱著一團火,身體裡也有一團火在燒。

他沒看時間,估計到凌晨一點了,一想到明早還得早起去學校,他就有些崩潰。

萬籟俱寂的晚上,怎麼就能躁動成這樣?

江淮寧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輕聲嘆息,掙扎片刻,擁著被子坐起來,下床開了窗戶,任由涼風湧進來。他端起床頭櫃上的一杯冷水灌下去,總算得到些微的清涼。

他重新躺進被子裡,閉上眼,無聊地數起了綿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江淮寧很少失眠,尤其進入高三後,白天有做不完的卷子、刷不完的題,還有各科老師額外的“關照”,腦力損耗嚴重,就指望著靠晚上睡覺來養精蓄銳。每次都是腦袋一沾到枕頭就被睏意包圍,沒精力胡思亂想。

今晚註定是個意外的不眠夜。

具體是幾點睡著的,江淮寧也不得而知。

他的身體輕飄飄的,似乎處於一種奇怪的半夢半醒的狀態,他聽見陸竽在叫他的名字,他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她如花笑靨,晶亮的眼眸含了一汪水,琥珀一般剔透。

“你在那兒坐著別動。”陸竽說。

她手裡捧著本子,捏著筆隔空在他臉上比劃。

江淮寧穿著純白的襯衫,淺藍色牛仔褲,背後是那棵粗壯的柳樹,正是好時節,樹葉鬱鬱蔥蔥,像極了油畫裡濃郁到抹不開的色彩。

他依她所言,坐在樹下讓她畫,許久沒動,半邊身體都麻了,眉目間染上縱容,輕聲問道:“你畫好了嗎?”

“你要看嗎?”陸竽停筆,抬頭問他。

江淮寧慵懶地靠著身後的樹幹,一副倦怠鬆散的模樣,不想動,朝她伸出一隻手:“拿給我看看。”

陸竽起身,朝他走來,把抱在懷裡的本子豎起來,遞到他面前。

空白的紙上,一筆一筆勾勒出一個人,眉眼清俊,身形修長,那樣帥氣,一看便知傾注了畫者全部的情感。

陸竽跪坐在他跟前的草坪上,眼睛仍舊是亮晶晶的,歪頭看他,像討賞的小孩:“我畫得怎麼樣?”

“你湊近一點,我告訴你。”江淮寧微仰頭,後腦勺抵著樹幹,脖頸線條性感到難以言喻。

他一條腿曲著,一條腿伸直,腕部搭在膝蓋上,笑意隱藏在那雙陽光四溢的眼眸裡。

陸竽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話,身體前傾,靠近他一點,下一秒,被他一隻手拽進懷裡,他雙手收攏,緊緊地摟住她的腰。

少女寬鬆的校服下,藏著的腰肢細軟,有明顯凹陷的弧度,好像世上最精巧的拱橋。

陸竽猝不及防撲進他懷裡,仰頭看他,臉頰染上了酡紅,像喝醉了酒,像抹了腮紅,更像熟透的水蜜桃。

水蜜桃?想到這個似曾相識的比喻,江淮寧再也無法掩飾心底的衝動,俯下身,薄唇印上她粉撲撲的臉頰。

終於,他終於親到她了。

輾轉流連間,他感受到了想象中的水嫩柔軟。

她在他懷裡乖得像只兔子,不管他怎麼親吻她,她都沒有推開,反而害羞地、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江淮寧,江淮寧,江淮寧……”

普通的三個字,經由她的唇齒碾磨而出,多了不一樣的味道,是繾綣的,是柔情的,是掐在他心尖上的酥麻感。

本子從兩人中間滑落到草地上,清風吹來,紙張嘩啦啦翻過幾頁,停留在她剛剛畫好的那一頁。

她畫的是他,眼裡也都是他。

“江淮寧,你還沒告訴我,我畫得怎麼樣?”陸竽嘟著嫣紅的唇撒嬌,嗓音甜膩,裹了蜂蜜一般。

“你畫的很好,我很喜歡。”江淮寧拖著懶懶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回答。

“江淮寧——”

耳邊響起同樣的聲音,調子卻全然不同。

江淮寧蹙眉,猛地驚坐而起,大口喘氣,耳畔的聲音變得清晰,伴隨敲門聲:“江淮寧,你起床了嗎?要遲到啦!”

江淮寧愣神,而後,兩手捂住臉,狠狠地揉搓了幾下,想讓自己的大腦快速清醒過來。

原來是個夢……

他就說呢,陸竽怎麼會嬌滴滴地叫他的名字,聲音軟糯得像小奶貓,細細弱弱的,勾得他難以自持,險些發瘋。

江淮寧拍了一把額頭,警告自己不許再想了。

“江淮寧,你醒了嗎?”

沒聽到裡面的人回應,陸竽的聲音多了些急切,若不是顧忌著江淮寧可能沒穿衣服,她就直接闖進來了。

再不起床,他們就要遲到了!

“嗯,醒了,馬上出來。”

江淮寧的嗓子啞得一塌糊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抽了一宿的煙。

站在門外的陸竽怔了怔,聽出他聲音裡的不對勁,想問一句他是不是感冒了,暫時按捺住了,隔著門板喊話太累,等他出來再問吧。

陸竽先去吃早餐,剛坐下,孫婧芳就問她:“他起了嗎?”

“起了,可能昨晚刷題到很晚。”陸竽語氣頓了下,替他多解釋了幾句,“老師要求江淮寧衝高考狀元,除了跟我們做一樣的作業,他還有額外的一些訓練題。”

“唉,這孩子——”孫婧芳語含心疼,看了眼客房那扇門,“怎麼還沒出來?”

房間裡,江淮寧並沒有立馬起床,他靠在床頭癱坐著緩了許久的神,大腦仍有些恍惚暈眩。

夢裡的畫面太過真實,一幀一幀深刻地印在他腦海裡,連那樣柔軟溼潤的觸感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讓他以為真的發生過。

真要命!

睡得太晚,又做了一個那樣荒誕的夢,他現在頭都是痛的,像有鈍器在裡面捶鑿,一下又一下,尖銳的疼。

更要命的是,當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陌生的觸感提醒他,此刻有多狼狽。

江淮寧深深蹙起眉,強忍著沒有罵出髒話,手忙腳亂地揭了床單、拆掉被套,連同身上的睡衣一起,丟進髒衣簍裡。

——

陸竽已經在等待中吃完早餐,江淮寧才穿戴整齊從房間出來,抱著一簍子衣服默不作聲去陽臺,一張臉寫滿疲倦與煩躁。

“大清早臉這麼紅,你發燒了?”孫婧芳喝著粥,打量他臉色。

陽臺上的洗衣機嗡嗡運轉,江淮寧坐下來,咬了一大口牛肉千層餅,沉默不言。

孫婧芳聽著陽臺上傳來的動靜,疑惑:“大清早洗什麼衣服。”

江淮寧語氣淡淡:“不小心打翻了床頭櫃上的水杯,弄髒了床單和睡衣。我一會兒上學去了,您幫我晾一下。”

“沒感冒吧?”孫婧芳聽出他嗓子有點啞,說話帶著鼻音。

江淮寧沒逞強,意識到自己的頭痛症狀多半是感冒的前兆:“昨晚睡覺忘了關窗,可能著涼了。”

“你可真不讓人省心,晚上多涼啊,哪兒能開一整夜的窗戶。”孫婧芳擱下勺子,去找感冒靈沖劑和體溫計,嘮嘮叨叨沒完,“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你說說你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感冒了多難受。”

陸竽揹著書包坐在椅子上等他,咕噥一句:“我就說聽你聲音不對勁。”

江淮寧一聽她說話,身體就自動僵住了,一秒被拉回夢境裡。儘管調子不一樣,聲音還是那個聲音……

“咳咳咳——”

某些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過,江淮寧被嗆到,一手擋在嘴前,側過身去咳嗽。

陸竽給他倒了杯水,默默地放在他手邊。江淮寧抬頭掃見她的臉、她的眼睛,最後定格在她紅潤的唇瓣上,好不容易緩過來,頓時又咳起來。

完蛋了,感覺以後沒辦法直視陸竽了。

他咳得太厲害,陸竽很擔心,嗓音溫軟又飽含關切:“你要不要緊啊?我怎麼感覺你的症狀比你說得要嚴重。”

江淮寧深吸氣,覺得自己好不了了。

孫婧芳先給他量了體溫,還好不發燒,等他吃完早飯,盯著他喝了一袋感冒靈沖劑。

兩人出門有些遲了,一路將腳踏車騎得飛快,涼風入喉,也沒能降下江淮寧心頭那簇火苗。

他不敢再看陸竽,會有難以言喻的羞恥感,以及負罪感。

陸竽自然能覺察到江淮寧的奇怪之處,一整個早晨,他看見她目光就閃躲,也不跟她講話,就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可她努力回想,江淮寧並沒有哪裡對不起她。

陸竽自我安慰,可能是她多心了。

在車棚裡找好位置鎖上車,江淮寧垂著頭大步往教學樓走。

“你在班裡別忘了多喝熱水,要是不想出去,我可以順便幫你帶。”陸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腳步,碰了碰他的手臂,偏著頭說,“下了早讀,我去找你拿杯子。”

江淮寧放慢步伐,啞著嗓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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