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出了太陽,微風陣陣,冬日的氣息沒那麼濃厚,竟是多了幾分春日的暖意。

來碧水潭遊玩的人絡繹不絕,大多以家庭為單位,也有年輕朋友三兩結伴,說說笑笑沿著山路蜿蜒而上。

幾天前那場雪下得大,紛紛揚揚大半天,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雪。其他地方的積雪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唯有碧水潭,大大小小的山峰背陰處,仍能見到大片大片的雪堆,點綴在蒼翠碧綠的松柏間,隨便拍一張照片都是最雅緻的畫卷。

陸國銘吃過年飯,躺到床上準備午睡一會兒,突然接到江學文的電話。對方說,趁著下午天氣好,帶上了專業團隊,想去碧水潭考察。

碧水潭就在盧店鄉,陸國銘作為附近的住戶,自然比江學文這個在外生活了十幾年的人瞭解得多。聽他一說,陸國銘沒猶豫,麻溜地爬起來,答應一同前往。

他站在衣櫃前扣緊皮帶,拉開房門朝客廳裡喊:“我那件黑大衣掛哪兒了?昨天穿的那件。”

夏竹在沙發上坐著嗑瓜子看電視:“我看出太陽了,拿去院子裡曬一曬,你現在要穿?”

“嗯。出門一趟,有點事。”

陸國銘出去拿了大衣套上,從電視櫃裡翻出一卷膠帶,遞到夏竹手裡,讓她幫忙粘掉大衣上沾的絨毛、灰塵。

夏竹把手裡瓜子扔進茶几上的竹籃裡,起身給他打理,隨口一問:“什麼事啊?”

“先保密……回頭再跟你說。”陸國銘咧著嘴憨笑,支支吾吾。

夏竹拍打了他一下:“神神秘秘的。”

投資度假山莊的事,陸國銘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她商量。他心裡有計劃,打算等過幾天夏竹生日,他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再訂個蛋糕和一束花,趁著她心情好再開口。

“好了。”夏竹用嘴咬掉用過的膠帶,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裡。

手機裡進來一條訊息,陸國銘拿出來看,是江學文發來的,問他住在哪兒,順路捎帶他過去。

在門口等了片刻,陸國銘上了一輛黑色商務車,江學文坐在第二排,後排幾位男士是他口中的專業考察隊成員。

彼此寒暄一陣,江學文對陸國銘說:“麻煩你了,大過年的讓你跑一趟。未來幾天預報顯示又有雨夾雪,左右衡量,行程就定在了今天下午。”

“哪裡的話,我在家閒著也沒別的事。”陸國銘說不出漂亮話,尷尬地搓了搓手,只顧著笑。

兩人聊起家庭瑣事。

江學文得知他有一雙兒女,大的是女兒,正讀高二,小兒子還在上小學。

陸國銘解釋說:“中間那幾年計劃生育抓得嚴,兩個孩子就相差了十歲。小的那個還是罰款六千多塊生下來的。本來想說不要,就一個女兒也挺好,是孩子他媽捨不得,非要生下來。”

“兩個孩子好啊,將來有什麼事能商量著來。”江學文感慨地嘆了一聲,“我們那個年代兄弟姊妹多,互相幫襯,多熱鬧。”

“對。”

“我家就一個兒子,也讀高二。估計跟你女兒一般大。”說起家裡的孩子,江學文笑得眼角皺紋多了幾道,一臉欣慰自豪。

陸國銘順口問道:“你家孩子哪一年的?”

“95年的。”江學文說。

“還真是一般大。”陸國銘笑了笑。

那時候讀書年齡限制沒那麼嚴,有的上完學前班就直接讀一年級,哪像現在,分幼兒園小中大班,不到年齡不讓進。

聽陸竽說,她班裡的學生的年齡橫跨93年到97年。

“你家孩子在哪兒讀書,說不定兩人一個學校的。”江學文說,“我兒子在曨山高中。他是從北城轉學過來的,本來是想安排在靳陽一中,我太太閨蜜的兩個孩子正好在曨高就讀,我們一合計,讓他去了曨高。”

陸國銘一臉驚訝地說:“我女兒也讀曨高。”

“是嗎?那你女兒學習成績一定很好。”

陸國銘擺頭,謙虛道:“中等偏上的水平。”頓了一下,他喟嘆著補充,“是她自己爭氣,我們當家長的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希望來年能考個一本,我和她媽就知足了。”

江學文說:“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先別把標準定死了,距離高考還有一年多呢,說不準她到高三再衝一衝,結果會超出你的預期,給你一個大驚喜。”

“承你吉言。”陸國銘笑呵呵道。

一行人在車裡閒談,不知不覺,很快到達碧水潭山腳下的一個岔路口。再往裡開就不方便掉頭了,剩下的路程只能步行。

幾人先後下了車,江學文摸出褲兜裡的煙盒,給身後幾人發煙,遞到陸國銘跟前的時候,他擺了擺手:“我不抽菸。”

江學文眉毛聳了聳,有點意外,見識過他的酒量,挺厲害的,還以為這人煙酒都沾。

“真不抽,不是謙虛。”陸國銘將他伸過來的手臂往回推。

江學文沒強求,指間捏了一根,從另一邊褲兜裡掏出一隻打火機,用手攏著火點燃了,吸了一口。

身邊不斷有遊玩的人經過,免不了好奇地打量他們這群人。看他們的衣著,個個西裝革履配大衣,要麼是工裝夾克配登山鞋,顯得板正嚴肅,氣場強大,讓人誤以為他們是上頭來視察的領導。

“爸?”

一道疑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陸國銘聞聲回頭,微微一愣,看見一群少年迎面走來,有的肩扛燒烤架,有的拎著食材,他女兒提了一袋子木炭。

“老爸,真是你啊!”陸延眨了眨眼,從姐姐身邊跑開,衝過去抱住陸國銘,“你怎麼在這裡?”

陸國銘被撞進懷裡的兒子驚到了,還是邊上的江學文先反應過來,一手拿遠,掐滅了燃到半截的煙:“這就是你的一雙兒女啊?”

陸國銘揉了揉陸延的腦袋,將他一頭短髮揉亂了:“對。”他低頭對兒子說,“叫叔叔。”

陸延扭頭乖乖叫人:“叔叔好。”

“哎,真乖。”

江學文笑著點頭應了一聲,摸了摸身上幾個口袋,臨時決定的行程,出來得匆忙,錢包忘了帶,想給孩子包個紅包都沒辦法實現。

陸國銘問兒子:“你姐說帶你出來玩,就是來碧水潭?”

“啊,我們要野炊!”陸延開心地蹦了一下,指著後面的幾個哥哥姐姐,“你看,我們買了好多好吃的。”

陸國銘拿手點了點他腦門:“就你嘴饞,提起好吃的眼睛都放光。”

江學文笑笑,看著後面跟上來的陸竽,視線忽然一頓,覺得這女孩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年紀大了,記性越發不好,江學文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來,但他越看越熟悉。直到陸竽看著他,遲疑著喚了一聲:“江叔叔?”

江學文下意識答:“啊,是……”

這下輪到陸國銘目瞪口呆了,他看看自家女兒,難以置信地指著江學文,問她:“你叫他江叔叔,你怎麼認識他?”

“我同學的爸爸,我們在醫院見過。”

陸竽笑了下,朝江學文點了點頭。

經過她的“提示”,江學文終於想起來了,上次江淮寧因為這個女生受傷,被送到中心醫院救治,兩人在醫院走廊上短暫地碰了一面。他那時候一副心思掛在江淮寧那裡,跟她沒說上幾句話。

緣分真是奇妙,她竟然是陸國銘的女兒。

陸國銘的思緒還遊離在狀況之外,先前那件事是夏竹去處理的,回來後跟他說了,他了解得不夠詳細,也沒見過對方的家長。

“這不就巧了嗎?”江學文拍了拍一臉僵愣的陸國銘的臂膀,驚喜道,“剛還說兩個孩子在一個學校,沒想到是同班同學,好像還是同桌吧?”

陸竽也沒料到兩位爸爸相識,她以前從沒聽陸國銘說起過這個人,臉上那副錯愕的表情許久沒淡去,聞言,緩慢地點點頭:“是的。”

“那還真是巧。”陸國銘表現比女兒還要詫異一些。

他實在難以相信,兜兜轉轉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在,說起來江學文算是他女兒的救命恩人的父親。

江學文目光放遠,看著陸竽身後那群青春活力的年輕男孩女孩,聯想到家裡的兒子,嘆口氣說:“早知道就叫江淮寧一塊來了,他在家裡無聊到開始練字了。”

陸竽:“……”

江淮寧居然在練字,不敢想象。

陸竽回神,看向陸國銘,問起心中的困惑:“爸,你們這是……”

沒等她說完,陸國銘忙不迭拉著她到一邊,避開其他人,俯下脖子神秘兮兮地說:“先別跟你媽說,回頭我再告訴你們。”

陸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沉默片刻,哭笑不得道:“什麼叫別給我媽說,我都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怎麼跟媽媽說?”

“反正,你別說今天在碧水潭見到我就行了。”陸國銘拍拍她後背,望向那群等著她的小夥伴,轉移話題,“你們不是要野炊嗎?趕緊去吧。注意安全,別使用明火。”

陸竽腦子懵懵的,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小群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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