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施燕蒙在被窩裡睡了快兩個小時,宿舍裡除了陸竽,其他人都回來了。

她晚上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摸到枕邊的手機給陸竽打電話,想讓她幫她帶一個校門口的布袋饃。

電話打過去,顯示已關機。

何施燕有些疑惑,陸竽出門前才給手機充滿了電,應當不存在沒電關機的情況。

她不死心,又撥打了一通電話,結果還是一樣,聽筒裡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使用者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何施燕問宿舍其他人:“我睡著期間,陸竽回來過嗎?”

下鋪的汪雨說:“她不是參加學生會的聚餐了嗎?沒這麼快回來吧。”

那就是還沒回來。何施燕給小柳發QQ訊息,也不知道小柳在幹什麼,等了半天沒個回應。

何施燕改為給小柳打電話,能打通,響了許久沒人接。

她哪裡知道,小柳那邊在KTV的包廂裡,整個包廂充斥著節奏感極強的音浪,聽不到訊息提示音,也聽不見來電鈴聲。

何施燕從床上爬了起來,靠牆坐著,跟她們說:“我聯絡不上陸竽。”

陶念慈說:“會不會因為他們聚餐的包廂裡比較吵鬧,聽不到鈴音。”

“不是啊,我打她電話顯示關機。”何施燕語氣有些急。

趙芮戴了一隻耳機在聽考研老師講課,聞言,拿起手邊的手機,給陸竽打電話,同樣是關機狀態。

“確實關機了。”趙芮暫停了電腦上的講課影片,“不會出什麼事吧。好端端的,手機怎麼關機了,你能聯絡上聚會上的其他人嗎?”

何施燕說:“剛聯絡了柳萱,她沒回我,電話打通了也沒人接。”

何施燕連著給小柳打了十幾通電話,想著總能有一通電話被她聽到,結果沒有一通被接起,她快愁死了。

趙芮也不知道他們參加聚會的人都有哪些:“你們部門沒有大群嗎?你在群裡問問,興許有人看到訊息。”

何施燕怔了一秒,拍了下腦門,她真是被痛經摺磨得腦子糊塗了,怎麼沒想到在群裡問問。

她往宣傳部的群裡發了一條訊息:“陸竽跟你們在一塊嗎?”

隔了幾秒,陳嘉林回覆:“她大概四十分鐘前就離開了,沒回學校?”

何施燕:“你們在哪兒聚餐?”

陳嘉林:“大淩河這邊的金源酒店,打車回學校頂多半個小時。”

何施燕:“陸竽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她是一個人坐的車,還是有人陪同。”

陳嘉林:“於巍跟她坐一輛車。”

於巍?

何施燕一愣,據陸竽說,她和於巍是高中三年的老同學,還能在一個大學讀書也算是一種緣分,跟他坐一輛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陳嘉林沒等來對面的回覆:“你先別急,我給於巍打個電話,興許路上堵住了。槐桉路那邊老堵車。”

何施燕回了個“好”,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陳嘉林起身到稍微安靜的角落,給於巍打電話,第一次能打通,但於巍不接他的電話,再打過去就提醒關機。

他皺起眉,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陳嘉林去點歌臺暫停了歌曲,包廂裡安靜下來,陳嘉林問:“你們有沒有誰記得陸竽坐的計程車車牌號多少?”

他一臉焦急,大家都愣住了。

“出什麼事了?”

“誰沒事關注車牌號。”

“她不是回學校了嗎?”

“是啊,副部長送她回去的。”

陳嘉林眉間褶皺加深:“陸竽室友說她沒回去,打她電話是關機狀態,我剛給於巍打了兩通電話,第一通沒接,第二通直接關機了。”

小柳掏出手機,這才看到何施燕給她發了很多條訊息、打了很多電話,然後看群裡的訊息,陳嘉林已經給何施燕解答了,她就沒多此一舉再回她。

包廂裡的人各自拿出手機,有的給陸竽打電話,有的給於巍打電話,均是關機。

有人想到什麼,捂著嘴壓抑驚呼:“你們說於巍會不會對陸竽……之前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新聞,他也沒出來澄清過。”

“別瞎說了,沒澄清不代表是真的。”有人反駁,“別人不清楚副部長為人,我們還能不清楚嗎?他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的情況要怎麼解釋,陸竽跟他一塊走的,失蹤了。”

包廂裡陷入沉默。

陳嘉林說:“要不要報警?”問完,他自己回答,“報警吧,不能等了。”

——

陸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朧昏暗的。

她記得自己坐在計程車上,有點暈車,腦袋枕著座椅靠背,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霓虹光帶。她和於巍偶爾低聲交談,聊起即將結束的大三,以及未來的職業方向。

然後,她鼻腔裡好似吸入了什麼,腦袋一瞬變得昏沉、眩暈,眼皮有千斤重,失去意識暈倒在車裡。

之後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

是於巍嗎?

陸竽記得他是化工學院的,專業是製藥工程,拿到一些實驗藥品應該不難。

他到底想做什麼?

陸竽渾身痠軟,努力睜大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酒店房間裡。她的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用繩子綁住,兩腿的腳踝處也被捆縛住,嘴巴上同樣綁了一條軟布帶,無法開口說話。

繩子沒有勒痛她的手腕和腳踝,證明綁得不緊,她試著掙扎,不消片刻額頭就出了一層汗,繩子紋絲未動。

“你醒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冷不丁響起一道男聲,陸竽悚然一驚,偏過頭去,於巍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背靠著床沿,沒有看她。

陸竽“唔”了一聲,嘴巴被布帶堵住,說不出話來。

“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於巍沒有回頭,一隻手垂在身側,一隻手搭在膝上,“我只是想跟你單獨說說話,道個別,然後就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道別為什麼要綁住她?很遠的地方是哪裡?陸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很抱歉用這種方式把你困在我身邊,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於巍的聲音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氣,聽著很是縹緲,“我知道學校貼吧的帖子是你聯絡管理員刪除的,你總是這樣,從高中起就幫了我很多。我知道你並不是只幫我,你會幫身邊每一個有需要的同學,可對我來說,你是唯一幫過我的。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帖子裡說的是真的。那個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案的罪犯是我的父親,他一天都沒管過我,卻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我無數次想,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該有多好,那我一定要選在一個健康的家庭裡出生,不用多富貴,也不用多有地位……普普通通,就很好。

“帖子裡沒提到的,還有我的母親,她或許到現在還活著,或許已經死了,我不知道,她也沒管過我。她在我們那裡出了名的——不是什麼好名聲,只要給錢就能跟她過一晚。我那個父親不知道怎麼跟她攪和到一起的,兩人也不是奔著過日子,稀裡糊塗生下了我。

“我從童年時期就活在他們製造的陰影裡,早就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了。這次的事讓我清醒地認知到,原來血脈是不可分割的,我竟然跟那個罪犯長得那麼像。我奶奶手裡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所以我從來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陸竽,我努力過了,試著走出陰影,可是沒用的,秘密總會被翻出來晾曬在太陽底下。我真的累了,再怎麼做也還是會被打回原形。我不想再努力跟既定的命運對抗了,我想放棄……”

陸竽眼睛瞪到最大,她好像明白他要做什麼了,她不停地掙扎,想要阻止他。

於巍站了起來,緩慢轉身看向她,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流出淚水,應該可以確定是為他流的。

他這短暫的一輩子也算值了。

於巍最後說:“陸竽,我很喜歡你。我羨慕江淮寧,從高中起就羨慕他能和你打成一片,更羨慕他能和你在一起。如果有下輩子,我投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裡,我希望……能和你做一回真正的朋友。”

別的他不敢奢望,朋友就可以了,人要知足。

陸竽拼命搖頭,試圖勸他不要放棄,不管她怎麼用力,只能發出“唔唔唔”的模糊聲音。

於巍拿起一條布帶,蒙在她眼睛上:“還是不要讓你看到了,我不想你以後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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