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寧載著陸竽到預定好的餐廳,坐下須臾,手機響了起來。

是他媽媽孫婧芳打來的影片電話。

江淮寧的視線在四周逡巡了一圈,他們坐在靠窗的位子,附近沒有其他人,不存在打擾別人的情況,他放心接通了電話。

“媽。”

畫面裡出現孫婧芳和江學文兩個人的臉,坐在鋪著大團紅色花朵的沙發毯子上,對著鏡子笑呵呵。

孫婧芳問他:“吃晚飯了嗎?”

陸竽坐在江淮寧對面,託著腮,一會兒看江淮寧,一會兒看窗外一盞一盞亮起來的路燈和絢麗的霓虹。

“剛來餐廳,正準備吃。”江淮寧說。

服務生拿了兩本選單過來,沒打擾打電話的江淮寧,先在陸竽面前放了一本。

陸竽的注意力被拉到選單上,掀開第一頁,聽見江淮寧笑著問:“你們呢?”

“早就吃了,下午包了包子,燉了一鍋蓮藕排骨湯。”孫婧芳從影片裡看到兒子背後餐廳一隅的佈置,“就你一個人,竽竽不在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陸竽抬起眼眸,正對上江淮寧的笑眼,他說:“她在我身邊,你要跟她說嗎?”

陸竽指著自己,疑惑地看著他。他們母子倆的通話,怎麼拉她加入了?

江淮寧拿著手機兀自繞到陸竽身旁坐下,手機往下移了一點,框住她的臉。陸竽立刻換上微笑的表情:“叔叔,阿姨。”

“我看看啊,竽竽是不是瘦了?”孫婧芳的臉湊近了螢幕,彷彿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江學文附和:“確實瘦了。”

“是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孫婧芳嗔怪地喊兒子的大名,“江淮寧,你怎麼照顧你女朋友的!”

陸竽餘光瞥見身側的人整個定住了,表情有點冤枉。她抿著唇沒有笑出來,心說誰讓你叫我接電話的,自作自受了吧。

孫婧芳絮叨了一堆,提醒他們在外要注意身體,警告江淮寧不要忙起來就忽略了身邊的人,到最後才繞到正題上:“過年回家嗎?”

陸竽看向江淮寧,她今天才被家長問到這個問題。

江淮寧沉默了有五秒鐘,開口前看了眼陸竽:“還不確定,得看能不能完成計劃內的事情。”

“現在還不確定,你自己翻翻日曆,還有幾天過年。”孫婧芳嘆氣,“我就猜到會是這樣。”

他現在還是學生身份,等到以後真正踏入社會了,過年跟家人團聚的機會就更少了。但他們這些小孩已經長出了翅膀,不再是初生的小絨毛,需要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受保護。

想通這些,孫婧芳就不那麼鬱結了:“要是實在忙不回來也行,你們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別讓家裡人擔心。”

他們這桌太久沒點菜,服務生朝這邊看了好幾眼。

江淮寧通完電話,翻開選單,按照兩人的口味點了幾道招牌,陸竽覺得夠吃了就沒看選單。服務生離開後,她感慨地開口:“我發現我們的父母真的很像。”

江淮寧沒回對面的位子,就盤踞在她身側:“天下的父母都有一部分相似的地方。”

陸竽認同:“他們一方面想讓我們多回家陪陪他們,一方面又擔心我們打亂計劃,不得不忍著心痛放手讓我們去闖。”

江淮寧抿了口檸檬水:“你過年回家?”

“我答應了我媽。”陸竽把下巴搭在他胳膊上,眨著眼睛從下向上看他,“你如果不回去,我……可以留下來陪你。”

江淮寧笑逐顏開地說:“你自己也說了已經答應你媽媽了。”

“我想了想,家裡有我爸我弟還有我爺爺奶奶,一大家人陪著我媽,她一定不會孤單。你就不一樣了,留在北城只有……”陸竽想說只有一個人的除夕太難過了,沒等她說完忽然想起來,“不對,你也不是一個人,胡勝東和謝檸是本地人,你們可以作伴。”

江淮寧眼睜睜地看著她態度一百八十度轉換,急剎車都沒她剎得快:“不帶你這樣的,人家是情侶,自然有自己的跨年計劃,我能那麼沒眼力見地湊上去嗎?”

陸竽驚奇地問:“胡勝東和謝檸在一起了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聽胡勝東提起過?”

江淮寧哼哼:“遲早的事。”

“……好會賣慘啊江淮寧。”陸竽在桌底下擰他腰側的肉,“八字沒一撇,你還說得煞有其事,我差點被你騙了。”

菜端了上來,江淮寧還點了一瓶起泡酒。晶瑩剔透的酒液裝在胖肚子的玻璃瓶裡,細密的氣泡掛在內壁,爭相恐後想釋放出來。

“我沒有賣慘。”他續上前面的話題,“我是說真的,我要是留在北城,只能一個人過年。那兩個到時候就算不在一起跨年,你想想,他們難道不需要陪家裡人嗎?”

他再次強調:“我不是賣慘。你有空就回老家陪陪父母吧,把你拐來北城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攔著不讓你回去,你爸媽該罵死我了。”

陸竽吃著美味的食物,心臟比桌上那束花還柔軟,儘管他話語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就像他說的,不存在賣慘,但她就是毫無底線地對他心軟了。

江淮寧揭過了這個話題:“要喝點酒嗎?荔枝味的,有點甜,度數不高。”

“回去誰開車?”

“我們找代駕。”江淮寧給她倒了半杯,“喝一點吧。說好了今晚慶祝你順利入職,這是值得碰一杯的事兒。”

陸竽立刻被他說服了,端起杯子,與他手裡的長柄高腳杯磕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清脆悅耳的響聲,像新年的鐘聲。

“好有過年的氛圍哦。”

陸竽抿了口酒,他沒騙她,果然是甜甜的荔枝味道,冰冰涼涼,一口喝下去特別解膩,有氣泡在口腔裡跳舞。

她咂了下嘴巴,聞著食物的香味、起泡酒的甜味、餐廳裡淡淡的香氛味,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喜歡上北城了。”

突然覺得,在北城過年也很不錯。

——

原本說了只喝一點,結果兩人幹完了一整瓶起泡酒。

江淮寧還好,臉不紅氣不喘。陸竽就沒那麼好的酒量了,儘管那酒的度數只有個位數,她喝了半瓶下肚,從餐廳出來眼神就有些迷離,像森林裡遺失的小鹿,找不到方向,只會跌跌撞撞往叢林裡鑽。

不過她不用害怕,有江淮寧陪伴在側,他會領著她回家。

江淮寧找了代駕送他們回去,他特意叮囑司機開慢點,陸竽暈車加醉酒,他怕她下車時會吐。

神奇的是她這次沒反應。

江淮寧抱著軟綿綿的陸竽進到電梯裡,她大腦有點飄,眼睛眨巴了幾下,忽然仰起頭離他很近。

“看什麼?不認識我了。”江淮寧任由她看,出聲調笑。

陸竽上手捏了捏他的臉:“我看你才瘦了,阿姨怎麼不說呢?”

“誰知道啊。”江淮寧手臂箍住她的後腰,以防她倒下去,“可能她有了兒媳婦就忘了兒子吧,反正從高中起她就很喜歡你。”

陸竽還沒醉到一塌糊塗的地步,拍了下他的胸膛,嗓音不自覺地染上嬌嗔的意味:“什麼兒媳婦……”

電梯到了,江淮寧單手抱她出去,開了門進到屋裡,累得呼了口氣。

後背貼著閉合的門板,身前是踉踉蹌蹌的她。

沒開燈,玄關黑漆漆的,江淮寧低下頭,眼珠很亮,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難道我說錯了?你不是我老婆嗎?”

兩個字的稱呼自他口中說出,無限溫柔,陸竽渾身的神經都麻了,如一團雲朵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嘴巴張合著咬上他的下頜,輕飄飄地反抗:“你亂說。”

“哪句是亂說。嗯?”他撥出的氣很熱。

陸竽才不要重複那兩個字,只想想就讓她羞赧不已,她用了點力道再次咬上他。

江淮寧故意嘶聲呼痛,陸竽被他騙到了,緊張地問:“我咬痛你了?”

“可能破皮了。”

陸竽嚇一跳,掙扎著要開燈看看,他摟著她沒讓她動,腦袋更低地湊過去:“你給我吹吹就好了。”

她還醉著,大腦遲鈍,沒多想就嘟著嘴給他吹氣,結果卻是把自己的唇送了出去,被他輕易竊取。

陸竽一怔。

待她意識到自己被騙已經晚了,他像一尾靈活的魚,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她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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