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草木茂盛,還是跟以前一樣,花壇裡、石板路旁栽種著各類果樹,數量最多的要屬枇杷樹。

他們的青春隨著這些枇杷樹的成長而消逝,永遠留在了這座校園裡。

遠處傳來清脆的鈴聲,陸竽抬手腕看錶,在心裡約莫算了下曨高的作息表:“這是午自習結束的鈴聲吧?”

江淮寧一看兩點多了,點頭嗯了聲。

他們在過去兩個多小時裡逛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陸竽看著那些或變化或沒變的景物,總能拎出幾件以前的小事講給江淮寧聽。

江淮寧則告訴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另一個版本存在。

例如,高二上學期,陸竽經常和張穎、葉珍珍趴在走廊西邊小露臺的欄杆上,藉著綠樹的掩映,偷偷眺望遠處的籃球場。江淮寧和班裡的男生在那兒打籃球,雖然隔得遠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她總是能在一群奔跑的少年中一眼認出他來。

江淮寧卻說,他有一次發現她了。

她靠在欄杆的盡頭,他繞道去教學樓後面的小賣部買水,無意間看見她的身影。他特意從枝葉濃密的枇杷樹底下走過,避免被她發現。

他放慢了腳步,聽到幾個女生談論他和顧承誰最帥。

陸竽被另外兩個女生問到時,江淮寧在樓底的樹下頓住腳步,不自覺屏住呼吸,然後聽見她說的是顧承更帥。

此事被挑出來,陸竽矢口否認,她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江淮寧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沒記錯,確有其事。

陸竽不想跟他爭論,眼珠子轉了轉,說,如果我當時真這麼回答,只有一種可能,我不想讓別人看出來我對你有不一樣的感覺。

江淮寧不肯輕易揭過,追問,你怎麼不怕別人誤會你和顧承?

陸竽挺胸,理直氣壯,大家都知道我和他關係鐵,誰會誤會啊。

江淮寧就說她會混淆概念,當什麼漫畫家,乾脆去當編劇好了,邏輯性這麼強。

就像這樣,兩人會因為一件極小的事情拌嘴,拌幾句突然戳中某個笑點,看著彼此笑個不停。

重溫母校之行在烈日下落下帷幕,下一次來參觀不知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但這一次的重遊,足夠他們回味很久很久。

出校門時遇到了一點麻煩。

守門的還是那位門衛大叔,見到他們兩個眼熟的面孔,眉毛一皺,沒等江淮寧開口就拆穿他:“你同桌又生病了?”

江淮寧訕訕地笑,跟人道了個歉,說明緣由,門衛就放他們出去了。

——

下午三點多,江淮寧載著陸竽回到了她家在鄉下的舊房子。

奶奶跟鄰里在馬路對面的楊樹下乘涼,穿著寬鬆的花襯衫黑褲子,手裡握著一柄用了很多年的蒲扇,能跟濟公手裡那把相媲美。

“春秀奶奶,你孫女和孫女婿回來了。”

人群裡一位年輕媳婦指著門口停的那輛車。

奶奶背對著馬路,聞言扭過身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還真是那對小夫妻。上午他們兩個去領結婚證,她以為他們領完證會直接回市裡。

奶奶連忙站起來,拎起摺疊小馬紮往回走:“你倆晚上還回去嗎?”

陸竽瞥了眼江淮寧,是他提議回老房子住的。他們參觀完學校出來坐進車裡,開了幾十米遠,陸竽就看出不是回市裡的路,問他去哪兒。

江淮寧那會兒怎麼說的?他說,今晚算他們的新婚夜,回市裡是住在她家還是他家是個問題,兩家長輩都在,去哪家都不合適。

“奶奶,我們晚上就住這裡,明天再回去。”江淮寧笑得像個三好學生。

奶奶劉春秀很喜歡他,覺得他樣貌好、懂禮,待陸竽細緻溫柔又體貼。她拉著兩人進到客廳,電視開著,爺爺在搖椅上打瞌睡。

“這老頭子……”

奶奶笑了聲,沒叫醒他,去廚房拿了把水果刀過來,切了個自家種的西瓜。提前用井水浸過,口感清甜涼爽。

奶奶給他們端來西瓜,唸叨著:“今年的天氣邪門了,白露都快到了還這麼熱。”

爺爺被吵醒了,聽見奶奶說的那句話,打著哈欠笑了下:“你忘了去年?國慶那一陣兒氣溫還有三十七八度。今年可不能那麼熱了,我孫女得辦婚禮。”

——

晚上家裡兩個老的加上兩個小輩吃得很簡單。奶奶煮了肉絲掛麵,一人一碗,再加一個荷包蛋、幾片青菜葉。

陸竽一不小心吃撐了,飯後拉著江淮寧在鄉下的小路上散步。

“去北城的票訂了嗎?”陸竽這次不跟他一起去,她留在老家幫著兩家長輩籌備婚禮事宜。

“後天上午走。”江淮寧牽著她的手,邊走邊前後輕晃手臂,“再不去東子就該撂挑子不幹了,他天天彈微信罵我不是人。”

陸竽能想象到胡勝東暴跳如雷的樣子,換作是她,她也得崩潰。

“國慶放假前一週我會回來。”江淮寧踩在鬆軟的雜草地上,眼眸垂下,天上一彎弦月不算明亮,他眼裡的光來自於近處一戶人家門口的燈,出聲叮囑陸竽,“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沒事也要打。”

“沒事打給你幹什麼?”

陸竽笑了笑,眼睛盯著路邊草叢裡飛舞的螢火蟲。陣陣蛙聲在耳邊縈繞。

“我會想你。”江淮寧說得再自然不過。

陸竽擅長破壞氣氛:“今天是九月六號,你要是國慶節前一週回來,滿打滿算就離開半個月而已。半個月、兩個星期,一晃眼就過去了。”

江淮寧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直到看見她皺眉呼痛,他才鬆開手,手背上登時留下兩排清晰的牙印。

“江淮寧,你屬狗的嗎?”陸竽齜牙咧嘴地嘶氣。

“我屬豬的,跟你一樣。”

“……”

兩人在田埂上繞了一圈回去,陸竽身上多了幾個蚊子包,貼了防蚊貼也不起作用,田野間的蚊子最毒了。

她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江淮寧從住在隔壁的奶奶那裡拿來一瓶花露水,給她塗抹在蚊子包上。

“你等一會兒再過去洗澡,裡面都是熱氣。”陸竽穿著吊帶睡裙坐在床上,平板擱在腿上,點開了影片APP,打算找部電影看看。

空調調到了睡眠狀態,沒有吵鬧的嗡嗡聲,她手指滑動著螢幕,找了半天沒確定好看哪一部。

“你想看愛情片還是懸疑片?”

陸竽挑挑揀揀,選出兩部口碑還不錯的,交給江淮寧決定。

江淮寧的視線壓根沒往平板上瞥,他坐在床沿,手撐在她身旁,身體側向她,眼眸跟剛扔下水的魚鉤一般,只想勾住一條鱸魚兒。

“今天是什麼日子?”江淮寧自問自答,“新婚當晚。你打算看電影度過?陸竽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陸竽抿唇別開臉,要不是定力過人,差點當場笑噴了:“江淮寧同學,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江淮寧伸手在她光滑的小腿上捏了一把:“懂了嗎?”

陸竽不裝傻了,拿出正經的口吻:“我提醒你,我房間裡沒有防護措施,把你的心思收一收,除非你想當爸爸了。”

江淮寧還沒想過要小孩的問題,突然聽她提到“你想當爸爸了”這幾個字,他的感覺非常奇妙。

沉默了大概有十秒鐘,江淮寧邊思索邊開口:“以前沒想過,現在想想,當爸爸似乎也不錯,就是要辛苦你了。”

陸竽眼神呆滯了片刻,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想更近地探索他眼底的情緒,可她看了許久也看不出所以然,乾脆問他:“你說真的?”

“像開玩笑?”

陸竽默了默,開始認真思考要小孩的問題了。江淮寧卻在這時候拉過她的手,放進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陸竽手指摸到方盒的稜角,把臉一拉:“你果然在耍我!”

“我這叫兩手準備。”江淮寧趁機傾身在她唇上偷吻一下,口袋裡的防護措施是他取車時,藉著去便利店買水的理由買的。

陸竽抬腿踹他一腳:“去洗澡吧你,不理你了。”

她拉起床上的毛毯裹住自己,連看都不給他看了。

江淮寧起身時在她背部拍了拍:“看愛情片吧。懸疑片看完我怕你晚上做噩夢。”

他拿著衣服去樓下衛生間沖澡,沒過多久就上來了,陸竽正趴在床上,兩條纖細白膩的腿翹起,毛毯裹在腰間,兩手託著下巴看電影。

聽到開門聲,陸竽手指點了下螢幕,電影進度條顯示距他離開過去了十五分鐘。他洗澡的速度真快。

江淮寧在她旁邊躺下,沒有任何預兆地伸過來一隻手臂,將她整個人撈過來放在自己身上。

陸竽驚得眼睛瞪圓:“你用的哪隻手臂?右臂嗎?都說了前期要避免過度使用受傷的手,你白天打了半場籃球比賽就算了,還敢這麼玩!”

“你又沒有多重……”江淮寧隨手關了燈,話音未落便攫取了她的唇,帶著幾分凌亂的急切。

受傷的兩個多月裡,他天天與她見面,礙於身體限制和家長的存在,只能看著不能跟她過分親熱。

新婚之夜他再隱忍,他可就真成了忍者神龜。

房間裡只剩下iPad螢幕散發出微弱的光,電影沒退出去,還在繼續往前播放。這是一部法國愛情片,兩人不看字母完全聽不懂法語,只覺得裡面的人物對話聲如同一支慵懶的樂曲。

不多時,電影裡響起淅淅瀝瀝的下雨背景音,給房間蒙上了一層潮溼悶熱的氣氛,恰到好處。

江淮寧的喘息聲伴隨著些微懊惱的聲音,打碎了粘稠的氣氛。

“……忘了你塗過花露水,糊了我一嘴。”

陸竽腦袋悶在他頸肩處,無情地笑了起來:“活該。”

結果換來某個人更加無情地“報復”。

——

陸竽零點過後睡去,打亂了她這段時間早睡早起的規律作息。醒來時,她只記得昨晚江淮寧擰了毛巾給她擦洗身體。

天矇矇亮,她拔掉手機充電線,亮起的螢幕上顯示不到六點。

陸竽閉上眼緩了緩困頓的腦子,雖然昨晚睡得晚,但生物鐘已然形成了,之前她就是六點左右起床的。

睡不了回籠覺,陸竽開啟微博翻了翻私信,又點進郵箱查收郵件。

最新一封郵件來自一個小時前,凌晨四點多,發件人的ID是一堆英文字母加數字的亂碼,可能是微博粉絲透過她留下的郵箱地址給她發的。

陸竽點開,沒有任何內容,只有一個附件。

她鼓搗半天才開啟,是一段影片,聲音消掉了,只剩下畫面,看那標誌性的白色大床和房內佈置,應該在酒店裡。葉姝南穿著露骨的吊帶背心,雙手環臂擋在胸前,江淮寧站在床邊,距離她不遠,手裡拎著她的一件外衫。

陸竽呼吸一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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