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手掌撐著能自動閉合的厚重鐵門,視線朝後,看著她後面的小姑娘。

陸竽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人家的意思是讓她先行,她連忙道謝,走了出去,矜持又淡定地走到江淮寧面前。

須臾,中年女人也出來了,從旁邊的臺階下去。

漸行漸遠,拐過一棟樓,徹底看不見身影了,陸竽立刻丟掉在外人面前維持的淑女形象,一下撲到江淮寧懷裡。

預判了她的行動,江淮寧早早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怎麼這麼久才下來?”距離他發訊息給她,已經過去七八分鐘。

乘一趟電梯要不了那麼久,現下也不是早晚高峰,沒那麼多人出入。

陸竽不想被人看見,抱了一下就鬆開了,手指很冷,縮排袖口裡:“我出來找你,被我爸媽審問了。”

笑意浮上眉梢,江淮寧問:“他們是怎麼審問的?”

“問我出來幹什麼,說我不該快到吃飯時間跑掉……”她聲音小小的。

江淮寧又問:“你怎麼答的?”

“不需要回答。”陸竽看著他,“他們知道你回來了,自然能猜到我出來是見你,故意笑話我呢。”

江淮寧手指探進她袖口,握住她的手,帶她出了小區。

陸竽說:“我們去哪兒?我還要回去吃晚飯。”

“這麼久沒見,不想我?”

江淮寧沿著小區外的坡路下去,路過寵物店,玻璃門內,小金毛在籠子裡嗚嗚叫。

陸竽的視線被可愛小狗吸引,答得不走心:“不想啊。”

江淮寧順著她的視線去看小狗,趴在籠子裡,耷拉著耳朵,是很可愛,但他們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她是不是該把注意力多分一些給男朋友。

他左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捏住她下頜,叫她看著他:“真不想假不想。”

陸竽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嘴巴再硬也軟了,說不了謊:“假的。”

真的很想。

江淮寧收回手,塞回口袋裡,右手還緊緊握著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沒一會兒她的手就變得熱熱的。

她的眼睛藏在毛茸茸的帽簷下,彎起了弧度。

江淮寧俯低了脖頸,才看到她彎彎的眼睛,忍俊不禁:“這麼開心?”

陸竽沒答,沿路走過公交站牌,對面是一家燒烤店,玻璃窗透出暖黃的光。陸竽擺動胳膊:“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想吃燒烤了?”

陸竽撲哧一笑:“你想哪兒去了,沒有啊。”

“隨便走走。”江淮寧腳步停了停,捏住她羽絨服的拉鍊一下拉到頂端,遮住了一半白皙小巧的下巴。

再往前走就是公園的側門,這麼冷的天氣,這個時間點,公園裡沒人,除了他們兩個大傻子。

踩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子路上,兩邊栽種了桂花樹,冬季蒼翠依舊,在風中搖擺枝葉,沙沙響。

不遠處是一座八角涼亭,圍欄邊的長條木椅久不坐人,鋪了一層灰。

陸竽踏進涼亭,說:“這個公園我第一次來,你……”

剛回過頭,面前就罩下一層陰影,緊接著嘴唇被攫取了。

剩下的話盡數消弭,耳邊風聲不再,體感的寒冷不再,只餘兩片唇上傳來的溫熱觸感,經久不褪。

——

陸竽回到家中,剛好到晚飯時間。

陸國銘伸長手臂誇張地看了眼腕錶,從她離開到回來,沒超過一個小時。

“你再不回來,你媽就該給你打電話了。”陸國銘說。

夏竹在廚房裡聽到他的話,翻了個白眼,她可沒有那麼說過,盡給她扣黑鍋,他倒唱起白臉了。

陸竽赧然不語。

好在陸國銘沒有多說什麼,指了下陸延的房間:“去叫你弟弟吃飯,一天到晚就知道黏在電腦上,後悔給他買了,眼睛遲早要近視。”

陸延的房間添置了臺式電腦,從那以後,一到放假,電視也不看了,待在房間裡玩電腦。小學沒畢業,電腦玩得比陸竽這個大學生還熟練。

陸竽敲了敲門,擰開門把進去。

陸延果然在玩電腦,腦袋都快鑽進螢幕裡了。陸竽以為他在玩遊戲,走近了發現他在跟人聊QQ,兩隻小胖手在鍵盤上打字飛快。

“電腦關了,吃飯。”

陸竽站在他後面,沒看他的聊天內容,只模糊瞥見“打遊戲”幾個字,估計他跟朋友約好時間打遊戲。

“馬上。”陸延不動如山。

陸竽伸手捏住他耳朵:“馬上?”

陸延嘶了一聲,趕忙退出QQ,電腦沒關,吃完飯要接著玩的。

把耳朵從他姐手裡拯救出來,他揉了揉,說她粗暴。

“我還有更粗暴的呢,你想不想試試?”陸竽抄起他書桌上一把長尺,在手掌心裡拍了拍。

陸延發憷,逃也似的拔腿跑出了房間,陸竽一出去就聽見陸延在跟媽媽告狀:“媽,我姐打我。”

“活該,叫半天不應聲,就該讓你姐好好管管你。”夏竹把菜端到餐桌上,扭頭叫他們洗手吃飯。

陸延洩氣了,耷著腦袋去洗手。

吃飯時,陸國銘和夏竹對著坐,陸竽和陸延姐弟倆對坐。陸延夾菜,抬起頭,突然發現了新大陸,咦了一聲:“姐,你嘴巴怎麼那麼紅?”

陸竽心猛地跳了下,心虛抿唇,瞪他一眼,臉埋得很低,快要趴進碗裡:“吃你的飯,哪兒來那麼多問題。”

陸延咬著筷子看爸媽:“我是撿來的嗎?問問題也不讓問。”他嘀咕一句,“我也沒說錯啊,嘴巴就是很紅,還腫了。”

陸竽:“……”

她感受到了兩道視線,來自她爸媽,越發不敢抬頭。

夏竹憋笑,看著陸竽說:“你是打算用鼻孔吃飯?”鼻尖差點就要捱到碗裡的米飯了。

陸竽臉和耳朵迅速染成了雲霞的顏色,胡謅了個理由說給陸延聽,反正小孩子好騙:“我吃了你一袋辣條,辣得。”

大人沒有那麼好騙,她知道她爸媽不會相信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在撒謊的話,但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掩耳盜鈴,當他們信了。

陸延黑了臉:“我就剩三袋了!”

說罷,丟下筷子跑去零食櫃前,數自己藏在裡面的辣條,一袋、兩袋、三袋,正好不多不少,沒有被偷吃。

陸延噔噔噔跑回餐廳:“姐,我的辣條沒少,還是三袋。”

陸竽噎了下,這年頭,小孩子也不好騙,她努力糾正他的記憶:“你記錯了,一共是四袋,我吃了一袋,還剩三袋。”

兩個家長不摻和他們姐弟二人的爭論,默默吃飯。

陸延堅持:“我沒記錯,就是三袋。”

陸竽說不過他,改用威脅:“你再嘰嘰歪歪,我不給你買零食了。”

這一招果然奏效,陸延不說話了,乖乖拿起筷子,夾了個雞腿。

——

陸竽頂著壓力和羞窘吃完了一頓飯,飯後躲去廚房刷碗,不跟爸媽交流。

手機進來一條訊息,提示音響起,陸竽覺得是江淮寧發來的,戴著洗碗手套,暫時不方便看手機。

洗完碗,陸竽檢視訊息,她的預感沒錯,是江淮寧。

JHN:“吃完飯了嗎?要不要下樓散步消消食。”

若是晚飯時那件事沒發生,陸竽一定不會拒絕,但她現在的形象在她爸媽那裡岌岌可危,亟需挽回,所以,她拒絕了。

女朋友:“晚飯吃得不多,不消食。”

收到回覆的江淮寧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她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嗎?消食是藉口,想見她才是真,哪怕他們晚飯前才分別。

分開一個多月,哪裡是一個小時就能補回來的,精準一點,還沒到一個小時。

江淮寧換了個理由,她還不明白就是笨蛋:“不下樓丟個垃圾?”

陸竽邊回訊息邊走回房間,坐在書桌前,唇角噙一絲笑。她又不是傻子,能讀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嗎?

她故意的:“垃圾我爸一會兒下去丟。”

如果他爸在家,這是他的活兒,丟完垃圾順便在樓下逗逗流浪貓。別的男人或許會揹著老婆抽菸,她爸不抽菸,只喝酒。

江淮寧氣笑了,挑明瞭心思:“看不出來我想見你?”

他女朋友存心跟他作對,回了句:“晚飯前不是才見過?”

江淮寧給她發省略號,一堆省略號。

陸竽笑著趴在桌上,手機立在眼前,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都怪你,把我嘴唇親紅了,害我吃飯不敢抬頭。”

陸竽掀開電腦,畫了一半的畫,在得知江淮寧下午要回來後,她就沒法集中注意力,現在可以續上了。

她拍了張照,發給江淮寧:“我要畫畫。”

意思是今晚不見了。

JHN:“這畫的哪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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