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水燒開了,跳閘的聲音響起,江淮寧把流理臺上的陸竽抱下來,側過身去拿杯子清洗,倒滿一杯水。

陸竽喝了藥去洗澡,身上都是燒烤味,頭髮也洗了,頂著一頭滴水的長髮出來,找江淮寧要吹風機。

他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找出來拿給她:“用我幫你吹嗎?”

“我自己來就好了。”陸竽去衛生間吹頭髮。

江淮寧用另外一間的衛生間衝了個澡,靠在床上檢視手機裡的未讀訊息。陸竽趿著大了幾個碼的涼拖出來,手指撥拉著剛吹乾的頭髮,踢踢踏踏地在房間裡到處走,環顧他以前生活過的痕跡。

這間是江淮寧以前的臥室,大部分東西搬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不重要的。

陸竽在書架上看到他踢足球的照片,拿起相框問他:“你還會踢足球?”

江淮寧視線移過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照片了,瞎踢的。”大概是小學六年級吧,學校裡組織的活動,他媽去了,拍了很多照片。

“你小時候就這麼好看了?”某人還真是從小帥到大。

陸竽找自己的手機,想起來洗澡時落在衛生間了,她跑去拿過來,對著相簿拍了一張。

江淮寧後腦勺抵著床頭,一條胳膊橫在頭頂,笑著看她:“幹什麼,手機裡我的照片還不夠多?”

下午打球,他每回側目,都能看到她舉著個手機,不知道拍了多少張。

“不夠。”陸竽把相框放回原位,故意跟他作對,掉轉方向舉起手機對著他咔嚓咔嚓連拍了十幾張。

江淮寧服了她,手掌擋住臉,腦袋往被子裡藏。

陸竽大笑,甩掉拖鞋爬到床上:“江淮寧,你還害羞了?”

“誰害羞了。”江淮寧見她沒再拍了,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摟著她的脖子把人扣進懷裡,“我看看你下午拍的照片。”

陸竽把頭枕在他頸窩,沒有躲藏,開放她的相簿給他看,前面幾十上百張全是他一個人的照片,球場上各種神態姿勢的江淮寧。

江淮寧手指往左滑,翻到其中一張,他跟搶球的對手撞到一起,失去表情管理,不太好看,他動手刪掉了。

“幹嗎刪我照片?”陸竽想阻止,沒他手快。

江淮寧在女朋友面前有偶像包袱:“這種還留著,不能忍。”

陸竽把手機奪回來,放床頭櫃上充電,不給他看了。

沒手機看,江淮寧又睡不著,只能做別的事情打發時間,他捏著陸竽的下頜,低頭吻她的唇,沒一會兒,她就不爭氣地討饒,求他放過。

江淮寧呼吸緊促,嗓音喑啞評價一句:“出息。”

陸竽眯著眼縫,不甘示弱地反擊:“嗯,你有出息。”有本事呼吸別亂啊,身體別繃那麼緊啊。

江淮寧聽出她的潛臺詞,別開臉笑:“你還真是一點不認輸。”突然想到今晚遇見的沈黎,他忍不住舊事重提,“就算沈黎找過你,你也不該相信她的話,我對你的好那麼明顯,你看不見嗎?為什麼不相信我那時候喜歡你。”

陸竽被他親得腦子成漿糊,默了許久,小聲說:“因為……那時候好多女生喜歡你。”她在那些女生當中,並不是最優秀的。

沈黎家世成績樣樣比她好,她還和江淮寧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江淮寧說她傻:“那又怎樣?我只喜歡你。”

不用他說,陸竽也知道自己很傻:“我知道了,你只喜歡我。”

江淮寧說:“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你說留在我身邊。”

陸竽手指玩著他T恤領口,寬大的領子斜向一邊,鎖骨露了一半,這種半隱半現最誘惑人:“當然是認真的。大學選的是我心儀的學校,以後找工作,在哪個城市無所謂。北城這麼繁華,工作機會更多,留在這裡挺好的。”

說完,她微仰下頜看他:“你還沒回答我,你以後是要留在北城嗎?”

江淮寧在她發頂親了下:“嗯。”

“我們一起留在北城吧。”

“好。”

他喜歡聽她說“我們”。

——

陸竽第二天中午坐高鐵回關州,江淮寧送她到高鐵站,之後打車回學校。

宿舍裡只有盧宇和彭垚在,兩人沒打遊戲,忙著寫作業。彭垚“喲呵”一聲,抖著腿說:“終於回來了一個。”

江淮寧坐下來開電腦,聽出點別的意思,隨口問了句:“東子昨晚沒回?”

盧宇來勁了:“東子這個不靠譜的,上車時還說晚點回宿舍,回他個腿回,他昨晚徹夜未歸。”

彭垚說:“你們說他會不會和謝檸……”

話剛開了個頭,宿舍門被推開,胡勝東拖著疲憊的步伐回來了,彭垚的話音被迫終止,呆呆地看著他。

“東子,你昨晚去哪兒了?”

“別提了。”胡勝東累癱了,大喇喇地岔開腿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光了裡面的水,閉著眼,後頸枕在椅背上養神。

“別提了是啥意思,你昨晚不是和謝姑娘走了,你們……”

彭垚的話再次被打斷,有人推開門,探進來一顆腦袋,叫了胡勝東的名字:“哲學系的謝檸找你,在樓下。”

彭垚掐了掐胳膊,有痛感,不是在做夢,謝檸以前來這棟宿舍樓都是找江淮寧,突然換了個人,他有些不適應。

盧宇跟他想法一樣。

而且,他覺得胡勝東對謝檸的事過於上心,不排除有過去的同學情誼在,但他確實對謝檸很不一般。

他倆看向江淮寧,他事不關己地敲鍵盤,已然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

胡勝東去衛生間接了捧涼水洗臉,僵著一張臉出去了。盧宇和彭垚對視一眼,跑去陽臺趴著欄杆往下看。

謝檸換了身衣服,挺括的深藍色牛仔外套裡一件純黑長裙,裙襬不規則裁剪,腳上一雙馬丁靴。妝容完美,跟以往一樣張揚明麗,站在人來人往的男生宿舍樓下相當惹眼。

沒多久,胡勝東從樓道門出去,站在謝檸面前。

樓上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遠遠觀望,只能感覺出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透著古怪。

謝檸懷裡抱著幾本書,一會兒要去圖書館。見到胡勝東,她尷尬到不敢跟他對視,撓了撓耳側的髮絲,嗓音晦澀:“那個,昨晚,對不起,我喝多了,別介意。”

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著說完了一句話。

胡勝東聳肩,假裝不在意:“沒事兒,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謝檸瞪眼,囂張氣焰立馬燒起來了:“你罵本姑娘是狗?”

胡勝東順從地換了個說法:“被蜜蜂蟄了一口。”

謝檸張了張嘴,又要罵,反應過來是自己有錯在先,氣焰消下去大半,蜜蜂就蜜蜂吧,總比被說成狗好。

“總之,是我對不住你,回頭請你吃飯。”謝檸道完歉,僵硬地揮了揮手,“我去圖書館了,回見。”

不等胡勝東有所表示,她飛快地溜了,跑出去很遠,回頭看不見人影了,她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拿懷裡的書敲腦袋。

喝酒誤事,喝酒真誤事。

陸竽說得對,等你清醒過來,有你後悔的。

她現在腦子清醒了,回想起昨晚醉酒後的一連序列為,簡直想拿頭撞牆,或者去外太空生活。

先是追著江淮寧索吻,然後對著沈黎當街破口大罵,再然後,被胡勝東送回家,趁他不備親了他……

哪件事單拎出來,都夠她後悔二十年了。

——

謝檸走後,胡勝東站在原地,自嘲地嗤了一聲,還以為能在她心裡有所不同,到頭來不過是酒精作祟。

他提了提嘴角,故作輕鬆姿態,轉身上樓。

昨晚謝檸發酒瘋那狀態,住宿舍不安全,容易從床鋪上摔下來,他送她回家,她父母不在,他只能留下來陪她,聽說醉酒的人躺著嘔吐可能會把自己嗆到窒息而死。

他把她放到床上,給她脫鞋,她嘴裡念著江淮寧的名字,不是什麼好話,全是罵江淮寧的。

彷彿只要把江淮寧說得一文不值,就顯得她的喜歡沒那麼深刻。

她說到“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時,突然看著他傻笑,嘴裡嘟囔:這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嗎?

然後,她親了他。

那應該是她的初吻,她喜歡江淮寧很多年。

也是他的初吻,除了她,他沒喜歡過別人。

眼下,她酒醒了,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

或許他該感到欣慰,她沒有不承認那個吻,她一向那麼坦率,做過的事只要記得就不會當不存在。

她前來找他道歉,他接受了,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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