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來給韓亦瑤掛水的護士換了人，她沒在意，卻聽到對方驚呼，“韓亦瑤？”
她抬頭，這人，她不認識。
“我是周悅洋呀。”
周悅洋摘下口罩，韓亦瑤才看清她的模樣，有點眼熟。
“抱歉，我看著眼熟，但還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我是周越楓的妹妹。”
周越楓？顧予安的同學？
還有，他以前追過韓亦瑤，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了。
“哦，你也是屏大醫學院的，護理系的，那會兒老跟在你哥後面。”
“對，你還記得啊！”
這算是記得嗎？她都沒認出來這姑娘。
“又見面了，真巧。”
“是啊，這麼巧，”周悅洋這才想起來，“我哥也在這兒呢，我去給他打個電話。”
韓亦瑤想攔她，奈何她跑太快，而她這會兒又渾身沒勁兒追不得。
不一會兒人就回來了，揚起大大的笑容。
“我哥沒接電話，不過我給他發資訊了，等會兒他忙完有空就過來了，你等一會兒哦。”
她能說不想等嗎？
這個比她韓亦瑤還虎的人，怎麼會是那個斯文內斂的周越楓的親妹妹？
周越楓是中午來的，提著一個袋子，走得近了她才發現，那是餐盒。
“你也有生病的時候啊。”
周越楓把其中一份飯遞給她，不忘揶揄，“怎麼，是相思成疾？”
雖然拒絕了周越楓的表白，但後來他們的關係也還不錯。
只是畢業後各自忙碌，見面不多。
在周越楓印象裡，她一直神采飛揚，幾乎沒有生過病。
“一個破流感，我快無了，”韓亦瑤選擇性忽略了他的調侃，“感謝周大夫的救命之恩吶，快餓死了。”
接過餐盒就忙不迭開啟，是一盒米飯，還有她喜歡的炒冬筍。
“難得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在學校的時候，他一門心思撲在她身上，到處蒐羅她的喜好，還事事為她考慮，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給她。
“倒也不是想記著，實在是，忘不掉。”
他柔聲道，同時定定看著對面的人。
韓亦瑤嗆了一下，她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他眼眸中深不見底的情意。
“越楓，我們不是說好了？”
“是，但是現在，我想反悔了。”
數月以來頭一回見她，還是這樣羸弱不堪的她，心底突然湧上的苦澀到底是為何，周越楓說不上來。
“我們沒有可能的。”
他沒有正面回應，“我只是抱著萬一你沒吃的想法來的，誰知道真的，身為你閨蜜，林澤依怎麼沒來給你送飯？”
“你們醫院安排的義診，提前定了名單的，她一大早就走了。”
周越楓這才想起來早上好像見林澤依匆匆上了門口的大巴，同行的，還有顧予安。
“那你自已也得買點兒，不是有阿姨推著餐車送上樓嗎？”
“剛才睡著了，沒聽見聲音。”
一頓飯吃完，周越楓把垃圾收拾了，讓她躺下休息，“再睡會兒吧，我先去上班了，晚上來看你。”
“不用，我——”
“我知道你沒那麼矯情，就算不是你生病，很久沒見了，不能敘敘舊嗎？”
韓亦瑤沒辦法拒絕，“好。”
“到時我給你帶些清淡飯菜。”臨關門時，他回頭說了一句。
韓亦瑤不禁回想起之前，他也是如這般貼心待她。
可惜感動不是愛情，她受之有愧，卻無以為報。
她拒絕周越楓的理由是不合適，但只有她自已知道，她跟他有多合適。
無論是性格人品三觀，還是相處時的自在舒服，都讓她願意把他當朋友。
卻也因此，連朋友都不能做。
她給不了他想要的，便不能給他希望。
下班後周越楓去外面的館子買了清粥小菜，又去超市買了水果。
路過花店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買了一捧百合。
中午他看見病房裡的鬱金香了。
他昨天聽見老同學說起，幾乎沒請過假的顧予安突然請了半天假。
人卻還在醫院，在住院部。
剛進門他就慌張發問，“你怎麼站起來了？”
此刻韓亦瑤正抻筋拉腿，絲毫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再躺就廢了，活動活動。”
周越楓失笑，她真的安靜不下來。
除了面對顧予安。
“吃飯吧。”
青菜雖然寡淡卻不失清香，稀粥裡飄散出桂花的香氣，是韓亦瑤吃過的最好吃的病患餐了。
“這麼好吃？你在哪買的？”
“醫院門口的王記小炒，喜歡的話回頭帶你去。”
她狂點頭，卻很快意識到他的話不太對勁。
放在平時她當然不是這樣這種在乎細枝末節的人，可週越楓，她需要和他保持距離。
“我讓依依帶我去就行。”
“都可以。”
他迅速回答，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韓亦瑤便放下心來。
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回憶大學的微末點滴。
舊識重逢，多少讓人喜不自勝，也生出無限感慨。
“一踏進社會，果然都會變的啊。”
周越楓卻搖頭，“你倒是沒有變。”
“是嗎？”
其實周越楓意有所指，但他不想提，或者說是不敢提。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會因某個人愁上眉梢，而打擾到他和她難得的清閒時光。
“好了，我先走了，早點休息。”
他站起身，卻走到一旁的桌子上要拿走鬱金香。
“嗯？你做什麼？”只是滿滿的疑惑，她並沒有生氣。
“隔夜的花不新鮮，我拿走處理下。”
韓亦瑤走過來，盯著周越楓，就只是盯著他。
果然，他心虛了，迴避了她的視線，還是那個不會撒謊的傢伙。
“這不是顧予安送的，是別人送的。”
心思被戳破，周越楓一時無言以對。
但他死鴨子嘴硬，“我只是看它不新鮮了，才想拿走的。”
“越楓，其實我也不是在跟你解釋。我知道很傷人，但我們都是大人了，有的話，不說反而會害了你。”
韓亦瑤對他說了無數次狠話，但她不得不說。
“我們沒有可能的，不管這束花是不是顧予安送的，都跟你沒有關係。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不想鬧誤會，我聽說洛南月一直在送顧予安花。”
他早知她這般直接的性子，早習慣了被拒絕。
卻萬沒有想到，她解釋的原因是洛南月。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替顧予安考慮？”
“抱歉，但是無論如何，我們不合適。”
他是真的急了，才會口不擇言。
“我們不合適，你跟顧予安就合適嗎？即便不是我，你也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那個混賬。”
然後就看見她果然啞口無言，只是苦笑，半晌才長嘆一聲。
“對啊，我跟他，當然不合適。所以，如你所見，我始終只能躲在他身後，偷偷看他。”
“對不起，只是，這樣子你不覺得累嗎？何況有洛南月那個勁敵在，我擔心你一場空。”
她卻搖頭，信誓旦旦。
“不會，當時你追我，我卻喜歡他，你會累嗎？一樣的道理，我們都是傻子罷了。”
周越楓反而被韓亦瑤這句話氣笑了。
其實她不傻，她一直很清醒，十分清楚自已想要的是什麼。
她喜歡他，卻從不把自已放在低位。
即便面對顧予安的冷眼，也無所畏懼，內心強大得不像話。
這人，你說她是個戀愛腦，但絕不對喜歡的人俯首稱臣。
在學業和事業上從不含糊，生活裡也不會只圍著愛情轉。
可若不是個戀愛腦，怎麼就眼裡只看得見那一個人？
哪怕連半個眼神，她都不肯分給自已和別的追求者。
大概算是個難得清醒的戀愛腦吧。
可惜在八卦滿天飛的大學校園，這樣的清醒，反而害她深陷泥濘。
韓亦瑤從不主動找顧予安搭話，也不會學別的女生為籃球場上的他加油。
但偏偏她會為自已係自已班加油，唯獨在對手隊員裡有顧予安時偃旗息鼓。
更神奇的是，她藉由學校裡諸多活動認識了他身邊的同學朋友。
偶爾會問起他，但僅止於此。
不像旁人的瘋狂打聽，她問的事情，都很有邊界感。
這種操作，反而更引人注意。
學校裡到處都是韓亦瑤暗戀顧予安的傳聞，當然暗戀這種事肯定不會傳得沸沸揚揚。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所有人都笑而不語的默契。
可總有些好事之人會去找不痛快，她有時為此煩悶，卻倔強地不肯回應半分。
顧予安也從不回應，甚至更絕的是，除了公事，他們零交流。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表演學院的天才少女洛南月，與顧予安被傳是天生一對。
她小小年紀就在幾部大火的影視劇裡有不俗的表現，又文化成績優異，跳級高考得了雙料第一。
同樣的學霸經歷，讓這兩個同齡人迅速熟絡起來，在學校裡總是能看見他們出雙入對。
多少人都在猜他們的結局。
但沒有一個能想得到，一直到畢業，韓亦瑤和顧予安還是陌生人，一如當初的境況。
而隨著洛南月成名，為避免緋聞，她對大學的事情三緘其口，兩人也很少明目張膽地同框。
周越楓雖然性子內斂，卻因為太喜歡她，當時曾瘋狂追求。
只是終究比不上她的心志堅定，在她第三次嚴詞拒絕，宣告跟他絕無可能後，便放棄了。
雖替她不值，可終究是不被選擇的那個，他沒有權力插手這兩個人之間的事。
“既然如此，亦瑤，我承認，對你還有一絲眷戀，不過也沒有之前那般。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肯回頭，那我只能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她沉默了一瞬，還是笑道，“謝謝你。”
“不知道我之前的最後一個問題，答案可以改一下嗎？”
韓亦瑤失笑，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這傢伙也挺倔的。
“如果你堅持，我想可以改一下。”
她伸出手，“你好，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