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屜拿起第一個包子遞到嘴邊咬了一口,舟月才跟著在旁邊拿了一個。

“您客氣了,不過在此借住,還要您這般招待,晚輩心存感激。”

咬下這第一口,就像咬破了露珠,湯汁瞬間溢位,沿著舌頭,一路滑進食道,一道暖流灑遍全身。

新鮮的菜與肉,薄厚適中的包子皮,不由得讓人食慾大增,不愧是老師傅手藝,跟某些未經時光磨鍊的花架子就是不一樣。

舟月被奇妙的味道撼住了,他愣愣地咬下第二口,嚼了兩下就嚥下去,緊跟著狼吞虎嚥起來。

老屜看他飛快地吃完了一個,笑眯眯地開口道:“餓了吧,還合你胃口嗎?”

糟了,太好吃所以一時失神,讓人見了笑話!

舟月略尷尬地清清嗓子,把目光從盤中的包子上挪開。

“啊,失禮了,包子很好吃,好吃到……讓我想起了父親。”

是很溫暖的味道。

讓人無比懷念的味道。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帶給小悠嚐嚐。

老屜來了興趣,“莫非你的父親是同行?”

“不是,家父他,以前很忙,但是每逢過節的時候也會留出空暇,單獨和家裡人吃飯,就像現在這樣。”

那個一年四季都因身居高位而忙碌著的人,卻跟平民百姓的父親一樣,會特意留出空閒抱著弟弟到處玩,會看母親在院中舞劍,也會耐下心來指導自已悟不透的課業。

偶爾舟月也會懷念以前的日子,這大概便是觸景生情罷。

看他小口小口地咬著,老屜呵呵一笑。

“你是想念父親了吧。”

又是一愣,舟月困惑地“嗯”了一聲。

“我也是個父親,多少也能明白這份思念。”

對了,老屜是獨居,不見他的妻兒,不意味著不存在。

“我以前有個女兒,年紀還小就死了,我家那個老婆子啊,傷心欲絕,吊死了,這些年都是老漢我自已過的。”

老屜顯得很豁達,或許時光真的可以磨滅一些難言之痛吧。

“是病故嗎?”舟月咬了口包子,問道。

年輕女性……如果不是病故……

“……”

老屜沉默了。

那雙因年邁而格外混濁的眼睛,目光躲躲閃閃,似是隱瞞什麼。

舟月立刻反應過來,恐怕是問得多了,讓人產生了警惕。

本以為在吃飯的時候嘮嘮家常顯得不那麼突兀,沒想到還不是時候。

“如有冒犯,我向您道歉。”

他趕緊退了一步,想把這一頁翻過去。

悶頭吃包子吧,只希望別再引起其他的意外才好。

“唉……”

老屜長嘆一口氣。

“不,就像你說的,她確實是病亡。”

老人眼中醞釀著情緒,黑壓壓得,猶如烏雲,是暴雨的前兆。他沉聲,慢慢道來。

紅霞村靠英絳山生,靠英絳山活,老屜給他的孩子取名叫英子,等同於“英絳山的孩子”。

英子跟那些留在村子裡的孩子一樣,每天會去山上拾蘑菇和草藥,拿去鎮上賣。

有一日她回來晚了,老屜和她娘找了她一夜,直到天剛亮,才在山間灌木中找到了她。

英子似是踩空了,令人訝異的是,雖這高度危險,她傷得卻不重,也許是植被起了緩衝作用,英子摔斷了腿,幸運地撿回一條命。

只可惜這幸運,未能持續長久。

英子醒來後卻得了失心瘋,她一直驚恐地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張牙舞爪地躲閃,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時而聲色悚然,時而心驚哀嚎,時而戰慄如篩。

幾日後,英子的娘給她端了早餐,到屋裡時,卻發現女兒已在多日的譫妄中驚懼而亡。

將胸中鬱積盡數傾吐,老屜苦笑著搖搖頭。

英子死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家人的女眷,夜晚留宿在外便就此了無蹤影,有人說,那是孤魂野鬼來索活人的命。

一時間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怕下一個是自已。老人們便又把很久以前的規矩拿出來,告誡紅霞村的村民不要晚上出門。

舟月皺著眉,安靜地聽著。

“您說……是女眷?”

“嗯,無論是誰人的妻子、女兒、姊妹,失蹤的都是女子。男子在夜間外出尋覓她們,要麼第二天清早被人發現死在家門口,要麼便徹底瘋了。”

“紅纓兒的父母,跟這有關嗎?”

“難說,她娘是沒回來過,但紅纓兒一直說著娘肯定會回來,我以前提起收養她,她死活不肯。”

說著說著,老屜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起身取來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大片金黃的麥浪。

“你瞧,這就是她娘和她一起給我畫的,曾經我提過要是身子骨還硬朗的話,想要種一片麥子,無心之言被她倆聽去,第二天那孩子便拉著她娘給我送了這麼一幅畫。”

老屜用手輕輕撫平上面的摺痕,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跟著又是一瞬的憾意。

“那家人都是好人吶,只可惜……”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失去了女兒跟妻子的老屜,想把感情寄託在早已是孤兒的紅纓兒身上。能與他人互相依偎固然是好事,紅纓兒這麼執拗地反對,是有怎樣的原因?

舟月一邊聽一邊想,一邊想一邊吃,吃來吃去,盤子裡便空了大半。

老屜一看他這麼捧場,笑道:“看來你真的餓了。”

舟月尷尬地咳嗽一聲。

說不餓是假的,他早上陪著允晴雕小木人,中午趕路,昨晚吃的好飯好菜到了這兒也早就消化完了。

可別吃了,再吃可就得讓人家老師傅餓一晚了。舟月提起可以支付飯錢,老屜拒絕了他。

“我這個歲數了,要那麼多錢作甚?家裡有個年輕人陪我聊聊,這就夠了。”

“那麼,這燈臺留給您吧,您可以把它當蠟臺用,蠟燭放在裡面,用罩子一罩,安全得很。”

舟月剛才就留意到老屜一直盯著他的小燈看,或許是頭一回見到比燭光還刺眼的礦石,時不時看兩眼。

這朝熒石不能留,是裡世獨有的礦物,吸收熱量後亮得刺目。不能在表世留下任何與裡世有關的痕跡,是驅魔師們的共識。

不過好在,燈臺呈長方狀,足夠高,五寸的柱狀蠟剛好能放進去,做工精緻,當禮物送也未嘗不可。

老屜見推辭不過,便滿心歡喜地收下了。

-

飯後,舟月幫忙刷洗了碗筷,早早地回了房。

老屜借給他的屋子是雜物間,說是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除了落了些灰以外,還能用來當臨時的住處。

比這還糟糕的環境舟月住過,住了十年,他早就習慣了,這屋裡暖融融的,可稱得上是個好地方了。

只是沒時間通風清理,舟月思來想去,用丹砂蠟在門上畫了一道簡單的咒文。

這是最基礎的結界術,緊鎖門扉,將整個房間與其他地方隔絕開來,他要在這裡畫陣。

這道陣法本來是用在祭祀上清理大範圍場地的時候,舟月在繪製的時候稍微對它進行了改寫,一道簡單粗暴的大掃除專用清潔陣就這麼做好了。

要讓那些長老看到,非得說他離經叛道,破壞了祖宗傳下來的術式。

舟月抽出一張用於防止靈力溢位的符紙,咬在嘴裡,單膝跪在一旁,將掌心緊貼在陣中。

靈力逸散,向陣法湧入,緊接著,白光乍現,一股極其強烈的靈力洪流噴湧而出,就像將要撕裂耳廓的狂風。

然而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轉眼間風平浪靜,陣法消失,再看看周遭,一片乾淨清爽。

這道陣法帶走了髒汙,這下可以舒舒坦坦地歇下了。

舟月把嘴中符咒取下,它因吸取了強大的靈力而熊熊燃燒起來,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除了用來鎖門的咒,他把痕跡都打掃乾淨,脫靴坐到了炕上,從卷軸裡取出另一盞燈,又呼啦一聲拽出一隻睡袋。

老屜可能沒想過還會有外人來住,也就沒給他準備被褥,不過沒關係,他自備了。

舟月小聲地自言自語:“雖然說過有個地方睡就行,但沒有被褥還是難受啊。”

他把外衣脫了,往睡袋裡舒舒服服一窩。啊,訴心舍的外出用具就是好用,看來以後還得再買個備著。

睡袋的料子滑滑的,軟軟的,舟月只覺得身子直往下陷,他乾脆把整個身子都滑進來,只留了半個腦袋在外頭呼吸。

正當他準備就這樣睡過去的時候,又是一陣熟悉的鈴響,得,一時半會兒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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