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一股涼風襲來，寧綏縮了縮身子。
方沫的話他們都清晰聽到了，寧綏和沈醉對望了片刻，她輕聲問：“那我在校門口等你？”
“嗯。”他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寧綏的腦袋，“等我，別自已一個人走。”
鑑於她上次的先斬後奏，他不太放心，特意說了一句。
寧綏說：“好。”說完，視線輕輕掃過站在一邊的方沫，轉過身，輕勾著唇角，邁步離開。
她慢悠悠地走到校門口。來往的學生不多，周圍安靜，一排排綠植陳列在校門周邊，她恍惚如臨靜謐悠遠的森林公園，孤身一人卻與之融合。
思緒不知深陷了多久，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猛然間回過神來。
側頭看去，發現沈醉已經站在面前，正看著她，眼中含笑。
寧綏抿了抿乾澀的唇，“可以了？”
沈醉說：“嗯，走吧。”
寧綏還沒有挪步，盯著他的臉，看不出什麼意味。
不難猜測方沫來找他的目的，只不過看樣子，她是失敗了。
寧綏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所以並不意外。
時間還趕得及，坐公交完全可以，於是她問：“坐公交回去嗎？”
“可以。”
兩人並排走到公交站，沒等多久，去往寧綏家方向的那趟就到了，她說：“到了，走吧。”
沈醉跟在她身後上車，看著她後腦勺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揚搖擺。
車上人少，兩人落座在倒數第二排的兩個位置，寧綏先一步坐在靠窗的位置，沈醉坐在她旁邊。
後排的位置很靜，人都坐在車廂前半截，後車廂顯得空蕩蕩的。
她習慣性看向窗外，看著那些建築一排排掠過眼前。
突然聽到沈醉開口：“剛才……”
寧綏轉過臉，看到他靠近了一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嗯？”
沈醉一瞬不瞬看著她的臉，聲音低沉：“那個女生，我拒絕了。”
“哦。”她眨巴著眼，沒什麼反應，又轉頭看向窗外。
他心裡莫名悶悶的，不喜歡她對他太冷淡，眉眼耷拉著，有些洩氣的灰敗感。
沈醉正低著頭顱，任由心中低迷的情緒鋪張開來，可余光中忽然落下一塊陰影。
他心跳慢了半拍，終於抬起頭，撞進女孩盛滿星光的眼眸。
她湊到離他很近的位置，鼻間溫熱的呼吸相互交纏，炙熱旖旎的夕陽殘影下，他聽見她問：
“你之前說的，要跟我說什麼事啊？”
他呼吸遲滯，心跳怦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問，又想到他原本打算說的話，竟開始緊張起來。
下一秒，一隻細白的手攀上他的肩頭，只是輕柔的停留，但沈醉心頭卻莫名感到一絲壓迫。
她竟然用甜美的嗓音，說著聽起來純真的話：“班長，你是不是喜歡我？”
沈醉僵住，一股熱意緩緩騰上臉部，燒得他氣息滾燙。
好突然，心跳得很快。
可也不願她等太久，他終是緩慢又認真地開口，聲有些沉：“嗯，喜歡。”
既覺得害羞，但又喜悅。他先前因為她沒察覺而失落，又因為她的冷淡而不敢前進，生怕驚擾到她。
可現在，她已經感受到了，他仔細觀察了她的表情，沒有反感和厭惡，也沒有突然疏離，是不是證明著她並不排斥？他再貪心一些，她也許對他有那麼一些喜歡呢？
寧綏不知道他這些心理活動，只是在聽到他那句“喜歡”後，她輕輕地笑了。
就算是眾星捧月的人，不是照樣輕易被拉下來。
沈醉誤解了那抹笑的意味，他剋制著語氣，但還是洩露著驚喜：“那你願不願意和我……”
不等他說完整的一句，她就打斷了他。
她退開身，離他遠了些，語氣偏冷漠：“你說喜歡我，那我就要馬上和你在一起嗎？”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朝他澆下，淋得他渾身冰冷，心尖顫抖。
面前的人一張臉恢復冷淡，淡漠的眼神頭一次刺痛他。
沈醉語氣無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還沒想好措辭，突然聽見“噗嗤”一聲笑，他懵然抬眼，看到剛剛還冷漠的人瞬間變得笑意盈盈。
她摸上他的臉，輕輕的觸感，語氣溫柔：“抱歉， 剛才開了個玩笑。”
沈醉本該氣結，但她觸碰著他的臉，親暱的舉動讓他沒法生氣，甚至感到開心，可剛剛的委屈仍在，兩種情緒碰撞在一起，他語氣稍顯僵硬：“我知道了。”
很明顯地感到他的情緒不虞，寧綏輕嘆了口氣，又主動伸手，輕輕拉住他的手，“對不起啊。”
她已經示好到這個程度了，沈醉那點委屈早就煙消雲散。他順勢握住那隻對他來說小巧的手，繾綣般捏了捏，“沒事。”
寧綏任由他把玩般握著她的手，見他情緒正常了，她才說：“現在答應你，我不太甘心呢。”
沈醉明顯愣住。
在他要開口之前，她又輕巧出聲：“你得先追求我呀。”
黃昏的餘暉照映著玻璃車窗，周圍一切都染上昏黃，如浸泡在蜜裡。
……
自那天他們倆把那層窗戶紙捅破後，寧綏發現，他以前真的能裝。
以前好歹還能剋制，現在時不時就發資訊給她，在學校更是越來越不掩飾，休息室補習裡，眼神就沒從她身上移開幾次，把她盯得心緒漸躁。
她真該慶幸，他還留有理智，沒在公共場合跟她糾纏，否則她這塊清靜怕是不存在了。
寧綏深呼吸，心想，還沒在一起，他就如此，要是真答應他了，不知道會怎麼樣。
看著蠻溫柔有分寸感的一個人，誰能想到他是這副模樣。
……
又是一天的補習時間。
寧綏餘光瞥見某人還在炯炯有神地盯著她看，她忍無可忍，停下手中的筆，側頭，語氣不太友好：“沈醉。”
鮮少被她叫名字，沈醉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她可能不太高興。
她說：“能不能別盯著我了。”他的視線太過強烈，她快沒法專心學習了。
空氣靜了一瞬。
沈醉赧然又羞愧，“抱歉，我沒忍住……”聲音越說越小。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心情無法控制，何況她已經給他機會了，這份感情得到了一絲回應，他太激動，主動得有些不像自已。
想來她是不太喜歡這樣的，他心中低落了一下，決定以後在她面前剋制一些。
“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他低著腦袋，語氣悶悶的，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寧綏好氣又好笑，但也絕不鬆口：“嗯。”
沈醉極其驚訝地抬頭看著她，沒想到她這麼“無情”，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好聲好氣地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想不到他突然問這個，寧綏愣了一下。說到生日，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厭倦的事。
聲線冷淡了些，回他：“半個月後吧，但是我沒打算過。”
沈醉噤了聲，察覺她聲調的疏離感，只好作罷。
……
傍晚放學，寧綏如往常一樣和黎蔓去食堂解決晚飯。
晚點的食堂人不多，大多數人會到外面吃，一天難得的空曠。
寧綏終於吃到了食堂的糖醋排骨，往常人太多，她不想等，所以沒吃上幾回。
兩人端著餐盤找了個位置坐下。
黎蔓本來在看手機，隨意看到好友一直掛著淡笑，視線掃了一眼她盤中的糖醋排骨，有些好笑：“綏寶，就吃份糖醋排骨，不至於開心成這樣吧？”
寧綏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吶吶道：“你不懂，我很難才排上一回的。”
“哈哈哈哈～”黎蔓不厚道地笑了。
寧綏睨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吃著。
安靜了一會兒，她突然聽到坐對面的黎蔓悄聲喊她。
寧綏下意識也跟著放低聲音，“怎麼了？”
黎蔓：“我剛在校園牆看到了一個八卦。”
“聽說校運會那天方沫還是表白了，但被班長拒絕了。”
寧綏愣住，雖然主角兩人在校園牆上關注度挺高的，但她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快就被傳開了。
黎蔓還在繼續分享她在校園牆上看到的訊息。
“而且我聽知情人員說，方沫從高一那會兒就暗戀我們班長了，明裡暗裡追很久了。”
“真唏噓啊，妾有情但郎無意。”
黎蔓最後感慨了一句，又看向對面安靜聽著的好友，沉默了會兒，忍不住說：“綏寶，你跟他呢？”
“嗯？”寧綏雖然腦子反應過來，但是嘴還下意識發出一聲。
黎蔓咂咂舌，“你別裝傻啊，你不是喜歡沈醉嗎？你跟他進展怎麼樣啦？”
寧綏平淡啟唇：“沒那麼喜歡。”畢竟她有更重要的計劃。
“啊？”黎蔓有點疑惑，“之前吃豬肚雞那次，你們倆那彆扭勁兒，還說沒事？”
寧綏：“……”
她頂著黎蔓質疑的審視，無形的壓力越來越重。她微微吸氣，心想，看來不給她一個回答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於是寧綏只能臨場想了一個說法，“只是鬧了個小矛盾，我有點生氣，然後他來道歉而已。”
黎蔓“嘖嘖”兩聲，心說，這關係都到哄人的地步了，還說沒什麼。
只不過，看好友這閉口不提的樣子，怕是不願意多說的。
寧綏看到黎蔓眼珠子靈活地轉來轉去，也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麼。她也不懂剛剛那套說法過沒過關。
靜靜等了片刻，黎蔓才鬆口：“行吧。”
寧綏剛鬆了口氣，緊接著又聽見一句：“將來你們要是在一起了，我要第一個知道！”
寧綏：“……”
……
週五晚上，寧綏收到一個好友申請，是方沫的。
她對這件事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居然過了這麼久才找過來。
這幾天，她不是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暗地裡觀察她，有好幾次課間時間都看到方沫在教室外徘徊，起初以為是來看沈醉的，直到好幾次沈醉出去，她都還沒離開，視線時不時掃過自已，她就知道是衝著她來的。
寧綏凝神思索了一番後，點了同意。
同意後，她等了一會兒，對方始終沒有發資訊過來，索性不再理了。反正她遲早會來問她想要的。
寧綏放下手機，拿過一旁的作業，執起筆準備開始寫。
手機訊息提示音響起。
她停頓了下，又點開螢幕，看到是沈醉發來的幾條資訊。
【zui：我們班馬上也有籃球賽了】
【zui：體委幫我報名了】
【zui：你要不要過來給我加油？】
資訊最後是一個哆啦A夢期待的表情包。
寧綏一一瀏覽完後，敲字問他：
【綏：時間是什麼時候】
沈醉幾乎是秒回。
【zui：下週五】
寧綏愣了下，看到這個時間，她突然想起前兩天那個學弟發資訊跟她說，他們班的球賽也是下週五開始，沒想到是一個時間點。
寧綏眨眨眼，還好她沒答應學弟。
她正準備回他“可以”，但下一刻，他的資訊又彈出來。
【zui：之前邀你看籃球賽的學弟，我看過了，跟我們班一個時間段比賽】
【zui：你沒有答應吧？】
看到這句，寧綏極其緩慢地發出一聲輕笑，還沒來得及回應，他的資訊又跳了出來。
【zui：給我加油也是給我們班加油】
寧綏沒拆穿他那點小心思。她垂著眼皮，靜默了下，才回復。
【綏：但我已經答應了學弟】
點選傳送之後，她有點期待看到這句後他的反應。
寧綏左手託著下巴，歪著頭，看著手機的聊天介面，直到螢幕暗下去，都沒有新的資訊傳來。
寧綏淡淡地看著，最後沒管，又拿起筆繼續寫作業。
夜半十一點，寧綏還沉浸在數學題中，突然門外傳來張綃女士的聲音。
“綏綏，別學習到太晚，早點休息吧。”
是半夜起來喝水的張綃女士的經典語錄，寧綏已經習慣，她很快回答：“知道了。”
腳步聲漸漸離去，寧綏又重新埋頭苦幹。
……
週日晚上，方沫彷彿才記起一般，突然給寧綏發來訊息，約她週一課間見面聊聊。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要當面聊的？總不能是一起探討沈醉吧？
難道是方沫發現了什麼？
寧綏看著手機的資訊介面，手指停在螢幕前，還在猶豫。
但寧綏也想早點結束每天被人觀察的日子，最終答應了她。
她也有點好奇，方沫會跟她說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