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圓月,如巨輪當空,照得一切慘白淒冷。

王新月半醉半醒,晃晃悠悠地站在無垠的草場上,此時她只覺得身上一襲紅裙格外刺目,裙裾正隨著夜裡的冷風肆意揮灑著薄金。

她想也不想,猛地伸手抓去,身體失去平衡,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攤開掌心,只見一瓣破碎的葉片搖曳多姿地打了個旋兒,便被風捲走。

“彼,岸,花?”她面帶疑惑地歪著腦袋,眯縫眼睛凝視隨風遠去的金霧,然後露出一個略顯傻氣的笑容,笑著笑著,她又不自覺皺起眉,輕輕低嘆了一聲,蘇行知啊……

再仰頭,一彎峨眉月自白色圓月之中錯孤而出,月勾鬆垮垮耷下一段柳枝,枝梢的濃紫色蘭花落地成轎,八隻小鬼自地底湧出,為首的那一個,貓著腰恭敬地對她作了個請姿,靜立在一旁等候她上轎。

她站在原地不動,揚起下巴對那隻小鬼道:“你,你要帶我……去哪?”

她說話還有點大舌頭,發現自已身姿不大穩當,便雙手叉腰,試圖找到平衡。

小鬼不語,一再重複請她上轎的動作。

“你,你不嗦,我——不去!”王新月心一橫,噗通坐到地上,盤起雙腿,大有耍無賴的做派。

她坐的這一處草地近兩尺深,只能露出她面色紅潤的大半個腦袋,眼神挑釁地看著不遠處的小鬼。

只見那小鬼整個身子直直地沒入地面,不一會,便從王新月前方的地底鑽了出來,他的個頭只比草尖高出一丟丟,他伸出一雙大手,烏青的甲床被慘白的手指襯得格外瘮人,他就用這雙手撥開草叢,前行兩步,在王新月面前站定,然後沉默地指了指王新月,再對著蘭花轎一頓比劃,意思很明顯,請上轎。

這黑衣小鬼湊得這樣近,一言不發的模樣著實有些可怖,然而酒壯慫人膽,內心發毛的王新月不知哪裡來的膽子,鼓足氣勢說:“我…我已經嗦過了,必須,告訴我去哪泥,否折,我不肘!”只是本能向後傾的上半身,出賣了她的內心。

小鬼用幽深的黑瞳一瞬不瞬盯著她,慢悠悠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貼著他的下肋指向天空,而後他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勢扭轉脖頸,仰面朝上望去。

王新月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抬起頭,如霜似鏡的圓月中心兀自出現一個黑點,然後那黑點開始旋擴,形成一個漩渦,旋渦越變越大,直到吞天蔽日,整個天幕都變為了一個巨大的暴風眼,或者說更像是一個黑洞。

“去——那——裡——”

一個有如從地獄發出的低沉嗓音,帶著令人生怖的環繞感自四面八方滲透靈魂。

王新月打了個哆嗦,酒醒了大半。

對,她是鬼,可是不代表她不怕鬼,怕得要死的王新月卻有一張自作主張的嘴:“那裡,系哪裡?”

小鬼又用他獨特的姿勢扭轉頭,他未曾張嘴,王新月卻再次聽到那個聲音:“陰陽梯。”

個挨千刀的蘇行知,竟然用這樣恐怖的玩意來嚇唬鬼。她盯著頭頂與梯子沒有半毛錢關係,正在不停旋轉的無盡黑洞,有那麼一瞬,似乎能從裡面窺見無數人世繁華的倒影,讓她一時間分不清自已到底是醉還是醒。

她猶豫了片刻,提裙登轎:“出發。”

這一回,八隻小鬼抬起轎攆,垂直向陰陽梯的旋風眼中心飛去。

夜風空寂,當蘭花轎進入暴風眼時,一切瞬間歸於靜止,連草場上空的風聲都消失了,周遭陷入一片空茫。

這風眼裡並不似王新月想象中那般漆黑黯淡,反而像是被籠罩在一片擁有實體的柔和光團裡,轎攆好似在巨大而綿軟的雲朵內部穿行,小鬼足下無聲,也不知飛了多久,轎攆跳脫出雲層,景緻忽而轉換,只見鋪天蓋地的彼岸花,沿著一條蜿蜒的黑色河流的兩岸,由近至遠次第綻放,層層疊疊望不到盡頭。

她的裙裾仍在向外洋洋灑灑地揮散出破碎的彼岸花葉,當殘葉觸到暗紅的彼岸花的瞬間,花與葉便迅速枯萎,化作灰燼消弭殆盡。

穿過彼岸花海,這夢中的世界180度翻轉,蘭花轎從上升變為垂直下墜,各種人間的景象如走馬燈般交錯出現。

各種各樣的人做著不同的事情,他們在歡飲作樂,在胡吃海喝,在狂喜大笑,在掩面哭泣,有人在奮筆疾書、伏案工作,也有人在休閒度假、無所事事,有人在送別至親,也有人在產床分娩,有人在肆意奔跑,也有人在忍受病痛折磨,他們在擁抱、親吻、爭吵、和好,也在打鬥、殘殺、受傷、遇害,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全都同時上演。

王新月看得頭昏眼花,無數畫面飛速掠過,她覺得自已有些暈轎子,掀開轎簾,一句“慢點”卻卡在了嘴邊,只見轎子正以一個無法言喻的飛速度向下俯衝,快到令她這隻鬼都有了明顯的失重感。

她慌忙抵住兩側轎壁,尖叫起來,可她分明喊得極其賣力,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個地方,就像是真空一般,只有數不清的默片在同時放映。

“噗!”一聲極輕微的響聲,轎攆似乎穿過了放映空間邊界的薄膜,就在這一瞬間,王新月的餘光似乎瞥見了關於她自已的畫面,那是她生前與蘇行知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極其鮮活,刺得她空蕩蕩的內心生疼。

隨即,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草場出現在視野下方,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是白天。

轎攆90度轉彎急剎,停在了草場上,八隻抬轎的小鬼在轎攆停穩的剎那散作黑煙消散,王新月只覺天旋地轉,顫著腿艱難下轎,她可以肯定,如果自已不是一隻鬼,此刻的第一反應必定是Yue出來。

碧空無雲,穹頂上的金色太陽發出的光亮得刺眼,照在身上卻只是略帶溫熱感。

已經太久沒有處在這麼明亮的環境裡,王新月適應了一會,才逐漸看清不遠處那株大樹下的身影,那人穿著墨綠的襯衫,黑色的褲子,正插著兜在樹蔭下站得筆挺,面帶微笑地凝望著她。

王新月彎身,隨手扯下一根細長的草葉,將被風吹亂的頭髮綁在腦後,吐了一口虛無的氣,邁步向那棵枝繁葉盛的大榕樹走去。

******

樹下,二人相對而立,樹影浮動,微風和煦,眼前站著的是王新月朝思暮想的人。

“你來了。”

“你不該讓我來。”

兩人同時開口,蘇行知怔住。

沉默了片刻。

“你過得還好吧。”

“你燒的全是假鈔。”

兩人再次同時出聲,王新月再也忍不住,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奪眶而出:“是哪個造的這邪乎夢境,嚇死個鬼!”

蘇行知眉眼帶笑地走上前,替她擦去淚水,只道:“小月今天,真好看。”

她仰頭看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蘇行知的眼神閃過欣喜:“那天,你真的在那裡,你都聽到了!”

他溫熱的鼻息掃在王新月的臉上,可對上他的雙眸,她卻覺得他的瞳仁當中隱著道不盡的哀傷,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她嘆了口氣:“人鬼殊途,這樣只會害了你。”

“走,我給你帶了冰淇淋!”

蘇行知若無其事地牽起她的手,向樹後走去。一個M記的甜品屋憑空出現,他遞給她一個甜筒,期待地望向她。

好甜,真的好甜,這種會隨著人的死亡便會逐漸淡卻直至徹底消失的味道,一時竟讓王新月覺得十分陌生。

他說:“小月,今天是你的七七,我是來娶你的。”

聞言,王新月手裡的冰淇淋掉在地上,很快便被陽光曬得化成一灘,她驚慌失措地睜大眼望向他。

蘇行知拿起紙巾,仔細拭淨她指尖的奶油,聲音低沉和緩:“我問過陰陽師了,今天過後,我們再難相見。他們都說,陰陽相隔的人,不能在一起。”

他牽起她的手,眸色深沉:“可我不信,你看,我這不是也找到了見你的方式。”

王新月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瞳仁裡映出她的身影,閃爍的眸光裡,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矮身屈膝,用草葉編了一隻指環,鄭重地遞向王新月:“小月,戴上這一枚戒指,我們的靈魂便再也不會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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