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懶洋洋地將酒杯遞到身旁的李寅枚手裡，眼皮都懶得掀，優雅地揮了揮手，不緊不慢地說：“哪裡來的瘋婦，扔出去。”
李寅枚手一抖，玻璃酒杯應聲落地，摔了個稀碎，他低低埋下頭，準確地說，他只是深深地躬下腰，等待妺喜的責罰。
妺喜媚然一笑，伸出瑩白修長的手，輕撫李寅枚的肩：“怕什麼，你在我心中最是特別，我可捨不得苛責你。”
旁邊幾名男鬼得令起身，作勢要上前將王新月架出去。
“慢！”地上的腦袋忽然出聲，“妺姬，何必跟一個不遵禮數的小鬼計較，讓她自已出去即可。”
王新月不動聲色地垂眼看向地上緊閉著雙眼的頭顱，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奔過，其中五千只在咒罵李寅枚是個大傻子，還有另外五千只在朝他吐口水。
妺喜聞言，慢慢坐起身，一雙赤足將要落地，一旁的男鬼立時跪下，把雙手平放至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托住她的腳。
“她為你而來？”
妺喜垂眼望向匍伏在地的李寅枚，此時她的聲線發出百媚千嬌的重音，仿若深谷當中千萬朵幽蘭同時開放，惑人心智，卻暗含劇毒。
“此女新死未滿七七，我與她相識不過兩日，並不熟稔。”李寅枚低聲作答。
妺喜得到滿意的回答，抬頭對王新月說：“你可知，他是我的鬼？”
什麼你的我的，王新月內心默唸三字經，臉上卻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知道自然知道，只不過我近來恰好缺個無頭的鬼奴，看他順眼，所以想斗膽向您討要。”
妺喜帶著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在王新月身上逡巡了一番，“好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兒。”
她的視線在王新月的大紅色背心上停留，唇角牽出一抹魅笑，“本姬……都好多年沒見過能在此處穿出如此鮮紅欲滴顏色的人了。”
王新月繞過左右的男鬼侍，走上前將勻稱的大長腿往茶几上一蹬，擺了個瀟灑的姿勢，挑著大拇指向著地上李寅枚的腦袋：“說吧，贖他要多少錢？姐給得起。”
李寅枚始終沒有睜開眼，閉口無言。
見這小妞一副砸場子的架勢，西裝革履的男鬼侍立馬準備擼開袖子上，卻被妺喜的眼色制止。
她不怒反笑，輕輕鼓掌：“本姬死了幾千年，痴男怨女見過不少，如你這般一腔孤勇與我討男人的，倒只此一個。”她指著李寅枚，“他是我好容易尋來的酒墩子，怎可輕易予你。”
嚯，這是碰上硬茬了，看來這回免不了大出血，得想著法兒挑挑貨品標的的毛病才行。
於是王新月不由分說，躬身捧起李寅枚腦袋上頂著的冰盅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拎起李寅枚的頭，撩開他臉上的亂髮，轉到左邊看了看，又轉到右邊看了看：“唔～磕磣是磕磣了些，長得倒還算眉清目秀。要不然，你開個價吧。”
李寅枚面色僵冷，只一雙緊閉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妺喜冷哼一聲，仰天哈哈大笑：“本姬臥薪嚐膽覆滅夏朝，又在這幽冥世界過了幾千年，連閻王司都要給本姬幾分薄面，你一個未滿七七的新死鬼，有何資格同本姬談條件？”
妺喜在幽冥世界混跡幾千年，像王新月這樣的，她只需掃一眼，便能曉得她死期未久。
王新月皺著眉去看手中那顆腦袋，夜總會里紅與白的鐳射燈在李寅枚臉上來來回回掃射，明瞭又暗，那張清俊的臉卻好似事不關已般始終保持著穩定的死亡狀態。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如果說，今天我偏要帶這貨走呢？”
妺喜沉默地凝視了她片刻，意味深長地伸出一根手指：“一個億，冥幣本幣。”
媽的你怎麼不去搶！
當初葉馳雲許給王新月的月薪是一萬億冥幣，聽起來巨多，可當時她根本不清楚在幽冥世界能夠流動的冥幣只有本幣，後來才曉得，本幣與紙錢之間還有一個轉換匯率，而葉馳雲用來忽悠她的，是燒紙的面額。
而今這一億冥幣本幣簡直是個天文數字，相當於預支了她這個頂級打工仔未來三十年的勞務費！
王新月極力維持住祥和從容的氣度，強忍失血過重的痛感，咬咬牙同意：“好。”完了，氣糊塗了忘記講價。
“現金。”
“刷卡。”
掏出黑金信用卡的王新月實名尷尬。
妺喜的視線不經意掠過王新月手中的信用卡，眼中一絲驚詫一閃而過，她轉瞬換上一副絕色笑顏：“姑娘貴姓？”
“王。”
妺喜的眉目舒展如軟綢：“哈，既然王姑娘如此中意，本姬忍痛割愛也不無不可，不過……”她話鋒一轉，“既然不是現金交易，那本姬提一個小小的條件，不過分吧。”
“好說。”賣東西還帶配售，王新月後牙槽都快咬碎了。
妺喜順勢從王新月手中接過李寅枚的腦袋，隨意放置於茶几上，然後使了個眼色，兩名身著宋代服飾的男鬼憑空出現。
這倆人長的端正英俊，對著王新月笑得蠱惑，動作輕柔地牽起王新月坐到寬大的沙發上，一左一右挨在她身側，隨即一個摟腰，一個攬肩，恨不得往王新月身上掛。
王新月騰地站起身，義正言辭道：“加錢可以，肉償不行。”
妺喜見王新月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噗嗤笑出聲：“別緊張，這只是‘藍爵’服侍貴客的禮儀，若你瞧不上，撤走便是。”
話音剛落，兩名陪酒鬼侍瞬間消失。
“本姬的條件很簡單，所有同本姬做買賣的鬼，都必須許給本姬一個人情，假使以後本姬需要之時，必須為本姬實現一個小小的心願，如何？”妺喜十分自然地說出這個純屬漫天要價毫無邊界感的交易條件。
王新月莫名其妙地斜睨了一眼妺喜那張美豔絕倫的臉，想什麼呢，你丫當我是阿拉丁神燈，付你一個億還附贈一張不定期兌現的許願卡。
妺喜像是完全預料到了她的反應，呵呵笑道：“放心，本姬既不要錢，也不要命，更不需要你替我殺人越貨，任何有違法度或者出賣靈魂的事情都不在我的心願範圍內。”
為了寬她的心，又補了一句，“如若不然，屆時你大可拿著合同去閻王司解除約定。”
王新月想了一想，反正自已已經有了天地銀行行長這麼個職位傍身，幽冥世界的律法體系也嚴苛得近乎變態，況且聽起來好像確實也沒什麼不妥，於是點頭同意了。
“爽快！”妺喜極高興地笑開，拿出一個Pad，從裡面扯出一張全息投影的電子協議，只見那合同末尾處一行細細的小字寫著“甲方欠乙方一個待兌現心願”，王新月簡直沒眼看，她這甲方做得不是乙方卻勝似乙方。
妺喜歡心雀躍地與她簽字畫押，POS機刷卡，交易就此達成。
“今日成交如此順利，必須開一瓶好酒慶祝慶祝！”妺喜用指尖挑逗意味十足地在李寅枚的眼瞼上輕輕點了點，“還不看看你的新主人。”
桌上慘白的頭顱緩緩張開雙眼，眼神空洞，如無波的古井，看得剛剛不見了一個小目標的王新月心中邪火一陣陣直衝天靈蓋。
妺喜偏頭對不遠處穿著一身黑色綢緞長袍，隱在暗處的男鬼侍抬了抬下巴，這名鬼侍恭敬地微微頷首，退後一步，便消失了。
很快，他閃現回來，手裡多了一瓶沉甸甸的墨黑色玻璃樽，樽頂的瓶塞居然在這個特殊的夜場裡泛出了一圈淡金色。
她掌心向上，幻化出一隻高腳香檳杯，遞到王新月手上，親自給她斟上一杯酒，瓶中的酒色鮮濃如血，連成細線滴落杯中，一股醇厚的酒香陣陣漾開。
“叮！”二人酒杯相碰。
妺喜舉杯致意：“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王新月：“不醉不歸。”
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