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新月重新進入天地銀行總行大樓,員工正在陸續進大堂打卡,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眾鬼的目光頓時聚焦在她身上,而後便是細碎的交頭接耳,但這些竊竊私語悉數傳入了王新月耳中。

“你看,那是不是就是我們行長?”

“對對對,就是她!前段時間行裡發了張慶賀新行長上任的通稿,雖然那篇通稿已經撤了,但我可以肯定,她跟照片裡一模一樣。”

“喔喲~長得還是很漂亮的哦~”

“漂亮有什麼用,養地下情郎還貪汙公款,這個鬼品要不得。”

“別亂講好吧,你看她今晚出現了,應該是被閻王司無罪釋放了。”

“不好說,搞不好是假釋,畢竟咱們行行長這個崗位可不能空缺,不然要出大亂子。”

“嘶……你說她為什麼要想不開,好好的高階冥官不當,非要幹違反冥律的事。”

“哪有為什麼,為錢為色唄!”

“哎哎,你看她後面那個,是不是就是她的地下情郎?”

“八九不離十,確實有點姿色,難怪咱們王行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託八卦媒體的福,王新月的員工們一線吃瓜難掩興奮,絲毫不顧忌她這個當事人正在現場。

“咳咳!”葉馳雲重重咳了兩聲,低沉的聲音穿透整個大堂,“你們都很閒,不用上班?”

鬼差們嘩地作鳥獸散,只剩幾個前來辦理業務的群眾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王新月。

“一會我就把這幾個鬼民的記憶消了,再發個全行通報,禁止在任何場合妄議行長。”葉馳雲淡淡說道。

八卦媒體只敢捕風捉影地亂編一些浮誇的文字,並不敢把王新月的長相公佈出來,所以普通的鬼民並不知道她的外貌。

話雖如此,但王新月深知,謠言之所以具備極高的傳播屬性,就是因為當事人擁有足夠吸引人關注的身份,而這個當事人如果再蒙上一層神秘色彩,就會使謠言的發散更加瘋狂。

“王行!”

正當她萬念俱灰地想著關於自已的傳聞將會向多麼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背後傳來張丹陽中氣十足的喊聲。

玫紅色的套裙襯得她氣色不錯,她走到近前,驚喜地對王新月說:“您回來了!我就說您不可能被閻王司量刑了,您肯定不會被他們抓到把柄!”

王新月的笑容僵在臉上,我特麼什麼也沒幹,哪有什麼把柄……

“啊!瞧我這張嘴,您分明什麼都沒幹。”

張丹陽察言觀色水平一流,但她臉上的表情實打實寫著,雖然我不信但你是老闆我不信也得裝信。

王新月不想再這個話題上繼續,她指了指身旁的李寅枚:“這是我新招的秘書,你給他辦個入職手續吧。”

張丹陽不著痕跡地將李寅枚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瞭然的神情,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

王新月簡直沒眼看她那一副我吃到勁爆大瓜的表情,揮了揮手:“去吧。”

葉馳雲陪同他們去鬼力資源部辦手續。

途中他對李寅枚的識字、算數、溝通水平進行了簡單瞭解,發現他勿論經商水平還是邏輯能力都極富天賦。

一問才知,他家的“小藥鋪”原來在江陵府有三家分號,在近千年前的時代已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藥房。

中醫問診看病原本就極需天分還得心思縝密,再加之他家中藥鋪的賬本薄子也歸他管,因此李寅枚做行長秘書挺適配。

只不過,他之所以親自插手,是因為先前李寅枚已經向他坦白,自已並沒有鬼籍證,是個黑戶。

也不知道他這一千年來,是怎麼在幽冥世界生存,又是如何逃過閻王司嚴厲的偵查手段的,因此必須採用非常規辦法。

“葉行長,這番操作是否過於草率?”

張丹陽輕斂眉頭,“按規定,重要崗位必須由鬼力資源部先面試和做背景調查,而且,試用期3個月……這不合規矩。按行裡的規定,試用期三年起。”

“三年?行長新官上任,事務繁重如山,要是做不好,我們全都要下地獄。再說,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

“……你。”

“行長有沒有直接錄用秘書的許可權?”

“……有。”

“他從今天開始上崗,做事莫要迂腐守舊,要學會靈活變通。”

葉馳雲嚴肅又正經。

迫於這位冥仙副行長的威壓,張丹陽戰戰兢兢在李寅枚的offer上敲下鋼印,給他發了新工牌。

“跟我來。”

葉馳雲若有所思地凝了一眼李寅枚,說道。

他將李寅枚引至一無人處,負手而立:“她知道,你連鬼籍證都沒有,可能陰壽將盡嗎?”

先前葉馳雲利用職務之便,變出一張假的鬼籍證矇混過關,對張丹陽又哄又壓,才順利辦妥李寅枚的入職。

過去幾十年,陽間人口暴增,幽冥世界自古律定的十八年的平均投胎週期被縮短到兩三年,拼命向人間輸送人口。

但這幾年,人口出生率連年下降,還有許多鬼因為做人太苦而不想投胎的,導致幽冥世界鬼口暴增,於是陰務院辦公廳決定將鬼的陰壽上限定為一千年。

所以這幽冥世界並非想留就能留。

若是功德轉換值不夠的鬼,在歲滿千歲時,便會被隨機發配去投胎。

不願意投胎的也可以選擇鬼墟,就是安樂死。

而那些連鬼籍證都沒有的,一旦被發現,則會面臨極其嚴重的懲罰。

“依在下所見,王姑娘雖然知曉我是大宋年間人士,但若對具體的歷史年份並不熟悉,應當並不知曉……會這樣快。”

李寅枚似乎不打算正面回應這個問題,邊說邊理了理掛在胸前的工牌。

葉馳雲遞去一道冷冷的眼風:“以後,要叫她王行長。“

他一雙劍眉擰成個結,上下打量了李寅枚一番,覺得他鬆開的領口顯得十分礙眼。

“衣衫不整的成何體統,你去招標採購部催一下王行長行服的趕製進度,順便給你訂幾套新的。”

李寅枚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幾不可見地露出一抹乾你屁事的神色,而後規規矩矩點頭稱是。

“那你,有何打算?要知道,你這樣的身份,在行裡須行事須處處謹慎。”

葉馳雲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李寅枚,“我看,你最好儘快去補辦證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李寅枚低頭沉默了片刻,面目舉棋不定,幾番欲言又止後才道:“在下……未作思量。”

葉馳雲轉過身面對李寅枚,沉靜無波的墨色瞳仁內暗潮湧動。

“那你最好自此時起,立刻馬上開始思量,想來你也懂,鬼若傷了心,魂魄上的灼痛比肉身肝腸寸斷更難忍受。”

說完,未等李寅枚回答,他已拂袖走遠,只留李寅枚孤立在原地。

李寅枚躬身垂眸,目光在嶄新的銀製工牌上停駐良久。

自顧自說了一句:“無人……比我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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