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風箏怎麼賣?”李寅枚扯著嗓子,朝店鋪內客氣地問。

裡間走出一個老頭,他穿著一身舊得發灰的麻布馬褂,腳蹬一雙厚底黑布鞋,留了一頭花白的長髮,在腦後隨意紮了個馬尾。

他身形乾瘦,但精神矍鑠,用深炯的目光凝了一眼李寅枚,而後便一屁股坐到了玻璃櫃臺後面的搖椅上,漫不經心地說:“不賣。”

李寅枚挑眉:“開門做生意,何來拒客的道理。”

老頭嘿嘿一笑:“你買不起。”

李寅枚深受侮辱,但嘴巴仍舊堅挺:“您不說價,怎知在下買不起。”

老頭手裡把玩著一塊圓溜溜的玉石,似笑非笑:“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是個窮鬼。”

見李寅枚急於反駁,話鋒一轉,“這風箏,只送不賣。”

李寅枚面色一喜,朝他深深揖禮:“那能否贈一隻與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老頭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抬眼看了看掛在頂上的那隻風箏,眯了眯眼睛:“你想要的,是那隻風箏吧?”

“嗯。”李寅枚直接承認。

“你可知,我這裡的物件,每一樣都稀世難尋,尤其是那隻風箏,可費了我好些時日才描摹出來,可不能隨便送人哩。”

老頭咂摸著嘴,環視了一圈店鋪內琳琅滿目的商品,眼神珍視又得意。

李寅枚連忙接話:“好說,在下不是人,您送給在下不算送人。”

老頭語滯,該死,竟找不到反駁的語言。

言談間,李寅枚已經猜到,這隻風箏裡棲著王新月和陽間召喚她之人的魂息,要是沒有它,想在這夢境裡找到王新月,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面前的老頭,極有可能是造夢的陰陽無間師在這個世界的投影。

他思慮片刻,說出自已的真實目的:“在下急需用這風箏,救一隻鬼的命。”

老頭由一臉吃癟的表情轉為嗤笑出聲,救鬼命?這神特麼理由!

他先前便已察覺到這個夢中之夢裡出現了一縷奇怪的鬼魂,這鬼魂並不屬於他造的這夢境,卻又好像與入夢的鬼有著某種密不可分的聯絡。

這滿牆的風箏,都是他用來控夢束魂的東西,但凡有同當事者相關的人尋入夢中,他也必須交出束魂的絲線,以此結束夢境。

然而他並不能確定李寅枚的身份,於是用質疑的目光斜睨面前的鬼後生:“我這風箏,只贈與真正的有緣人。”

李寅枚面色淡然如常:“這風箏繫著我與她二人的命運,再耽擱下去,恐怕要雙雙魂飛魄散。若果真如此,這落陰疊夢,將會塌得稀碎吧?”

他慢慢張開手臂,“你且看看,我是不是那有緣人。”

老頭聞言,神色一凜,瞬移至李寅枚跟前。

他伸手拿起一旁博古架上的放大鏡,對著李寅枚看去,那瞪得滾圓的眼睛被放大鏡照得更圓了,頓時讓李寅枚感覺那放大鏡被他用得像照妖鏡,而他自已則是那被觀摩的妖孽。

“靈魂契約?”老頭大驚失色地將臉從放大鏡後探出來。

李寅枚點點頭,說:“老人家,想必你就是造夢的人吧,這鬼姑娘今日喝了千年陳釀的斬魂漿,若再沉溺此處,也便永絕了生機。”

“造孽啊造孽!”老頭嘆息扶額,年輕人真會玩,未婚夫和靈魂契約大亂燉,早知如此,他就不趟這灘渾水了。

他抬臂勾勾手指,那隻雙生花風箏從牆上脫落到他掌中,他不忍直視地將風箏往李寅枚懷裡一遞,“拿著。老頭子我就不該接這活兒!”

“等等!”

李寅枚抬腳便要走,老頭再次叫住了他。

“戴上這個。”老頭朝李寅枚兜頭扔來一張綠色的剪紙,迎面糊在他臉上,成了個蜿蜒扭曲的醜面具。

“關聯第三方不能露臉。”老頭沒好氣道。

李寅枚:“……”這老頭肯定是存心用綠色!

隨著老頭一聲宛若能夠貫透整個長空的嘆息,城市地轉天旋,李寅枚頓時置身於那片廣闊的草場。天穹之上,日月同輝,不遠處,一雙人影一跪一立,正是王新月與蘇行知。

他當即飛跑過去,斷然大喝:“我反對!”

王新月轉頭,只見一白衣男鬼披頭散髮地拿著只色彩濃烈的風箏狂奔而來,她愣了一瞬:“斷頭鬼?”

在確認來者無誤後,她反應過來,嫌棄地說:“你狗血劇看多了吧。”

“非也非也。”李寅列舉著風箏,著急道,“在下若遲來一步,只怕會隨你一道灰飛煙滅。”

王新月迷惑地問:“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我不會酒還沒醒出現幻覺了吧。”

“我說姑奶奶啊,你在自已的七七飲下斬魂漿,再入得這落陰疊夢,若與這活人結下冥婚,好幾重陰陽錯疊,恐落得個鬼魂散盡的下場。”

他不由分說拉起王新月,“跟我回去。”

然而王新月卻沒動,李寅枚回頭一瞧,她面露不捨地望向仍舊半跪在地活人生魂,後者正死死拽住王新月的另一隻手。

李寅枚哎呀一嘆,恨鐵不成鋼地對王新月道:“你曉不曉得自已現下是個什麼境地?你這陽間的……”

李寅枚停頓了一下,沒找到合適的指代詞,只得憤恨地指著蘇行知繼續說,“他尋來陰陽無間師,造出這麼個夢中之夢,叫你的鬼魂穿越陰陽,本就是極危險的事。而今你七七已過,徹徹底底成了一隻鬼,在這落陰疊夢裡不宜逗留過久,必會損了陰壽!”

見王新月的眼中出現一絲動容,他舉起手中風箏,繼續說:“你看,這風箏便是盛放你與他魂息的器物,陽間之花與忘川之畔的曼陀羅本就不該共存,它是棲魂之所,也可成斷魂之咒!”

“可……可我上次也入了夢,並沒有事啊?”王新月喃喃道。

李寅枚氣不打一處來:“你又是否曉得,妺喜給你灌的那斬魂漿,到底是怎樣釀成的!其中一味最重要的酒引便是生死離分的情人血,陰邪至極,寓意陰陽兩相隔!”

王新月垂下頭思索了片刻,她的眼睫隨著她的深思而微微扇動,像一雙靈動的蝶翼。

她立時明白,自已在飲了過量斬魂漿後進入陽間夢境,無異於顛倒陰陽,危險性可想而知。

但她的神情依然躊躇:“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你不要看你現在當上天地銀行行長,是個頂大的陰官,可終究未封神位,仍只是一隻徹頭徹尾的鬼軀,憑一已之力,抵擋不了這天地陰陽的法則!”

李寅枚生怕王新月還要做什麼自我攻略,直接搶白道,“還有他,若此夢不能及時結束,他的魂魄只怕也將葬送在這裡,而他在陽間會變成植物人!”

聽到這話,蘇行知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也不知是因為聽到了他會變成活死人,還是王新月短短時間便做上了超級大冥官。

王新月怔了一怔,低聲自語:“我……錯了?”

“豈止錯了,簡直大錯特錯!你萬不可再執迷下去,否則……”李寅枚慨嘆一聲,沒有說完下半句,否則今日便是你我灰飛煙滅之日,此夢便是你我魂飛魄散之處。

想到這裡,李寅枚怒從中來,轉頭指著蘇行知的鼻子開罵:“你一大活人,好好過自已的日子不行嗎,非要來打擾亡靈,是想死還是活得不耐煩了?”

罵完又轉頭對王新月道:“你二人若果真結了冥婚,雙雙魂魄散盡,莫非就是你想要的結局?”

蘇行知眸光微動,嗓音暗啞:“我要娶她。”

沉默片刻,王新月艱澀開口:“行知,我已經死了。”她此時才從先前的迷惘中清醒過來,“你要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長命百歲。”

蘇行知眼底瞬間湧上一片猩紅,他一字一頓:“我要娶你,也只會娶你。哪怕玉石俱焚,哪怕灰飛煙滅,至少可以生死一處,”

王新月落下淚來:“都怪我,這一生太過短暫,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但你的人生,不能就此在夢裡沉淪。”

李寅枚一把將蘇行知扶起來,苦口婆心相勸:“人鬼殊途,你這樣做,只會害了她。”

蘇行知嘴唇微微顫抖,他拽住李寅枚的衣袖,眼中怒浪滔天:“你是什麼東西,命是天定的,但此夢是我千辛萬苦造的,它自有天地,不被誰操控。”

李寅枚:“你到底想什麼!”

“天與地,陰與陽,說到底無非就是空間維度的轉換,你信與不信,我都會找到解式,破了這層阻礙。什麼人鬼殊途,我偏要讓他殊途同歸!”

“你這顛公胡言亂語,我是古人我聽不懂!”李寅枚啪地打掉他的手,“你先看看這個天會不會被你搞塌。”

蘇行知還想說些什麼,此時頭頂的日月悄無聲息地越靠越近,逐漸融合,而後萬里無雲的天空莫名開始飄落黑沉沉的雨滴,那雨好似從穹頂之外滲透進來,淅淅瀝瀝由點成線,越來越大,越來越狂……

“來不及了。”李寅枚仰頭望著落雨的天空,聲音有些慌亂。

風急雨驟,那是葬頭川的河水倒灌,這個夢境快要坍塌了。

葬頭川的河水洗不淨願念、去不盡相思,卻能將靈魂噬滅殆盡。

他拿起風箏,奮力將它從當中撕裂,雙生花一分為二,瞬間化作齏粉,一半向天揚升,一半向地灑落。

隨著這聲裂帛之音,落陰疊夢由內至外開始潰散,只見那陰陽無間師不知何時已靜立在不遠處,他的身形由瘦小迅速變得偉岸如山,像一個靈魂判官,手執一把寒光泠泠的短刃,刺啦一下橫刀劃開地與天。

一道白虹閃過,虛幻的夢境徹底消失不見。

“我們還會再見的。”夢境消失前,王新月輕聲說。

“小月——”

空寂無垠的殘夢中,唯餘蘇行知一聲微不可聞,卻又悲慟至極的低喚,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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