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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鴉村,雷家。
已至深夜,兩個老人一個小孩,沒有吃飯也都無心睡眠。
只在屋裡提心吊膽地等著。
“姜叔,要不我去給大夥透個風?”
姜根沉悶不響,張歡喜見他閉著眼,兩隻手壓在藤杖上,以為他人老扛不住,已經坐著睡著了。
看了看雷海洋,他倒精神抖擻,大眼睛炯炯有神,兩腳離地坐在凳子上,身體挺得筆直。
張歡喜朝他笑了笑,心裡卻止不住地發慌。
因為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害怕。
“海洋,說說你四爹吧。”
忽見雷海洋一雙大眼睛看向姜根,他跟著轉頭看去,頓時嚇得哎喲一聲。
姜根死魚一樣的眼睛正看著自已。
張歡喜距離姜根一米之外,不禁抬手晃了晃。
“別晃了,我看得見。”
張歡喜拍拍胸脯,“姜叔你想嚇死人啊?”
“醒來也沒個動靜,好歹吱一聲啊!”
哪知姜根當真就吱了一聲,看著神情嚴肅又不像在開玩笑,搞得張歡喜啼笑皆非。
縮了縮脖子,問道:“姜叔,你年輕的時候是做什麼的?好像從沒聽你說過。”
姜根閉上眼睛,“容我想想。”
這一等就等了許久,張歡喜眼中酸澀難耐,將要睡著時,姜根突然抬起藤杖往地上用力一杵。
“想起來了。”
這回動靜倒是大了,大到張歡喜心裡頭直想罵娘,忍住了沒有吭氣,一臉不悅。
心說這老頭今天怎麼回事,神神叨叨的。
姜根緩緩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曾在外混跡過一段時日,結果一事無成,返鄉的路上遇到一個野道士。”
“他一看到我就說我骨骼清奇,是個修道的好人才,將來必會得道成仙。”
“我那時正感人生無望,只能種一輩子田地,聽到這樣的話自是開心不已。”
“於是我就跟著野道士走了,他教我畫符唸咒,傳了我不少真本事,跟著他我感覺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終於有了盼頭。”
“我自幼喪父,便把他當父親一樣看待,心裡百般尊敬,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生辰八字身世背景,從記事起到外出闖蕩,幾乎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張歡喜愕然道:“這不好吧。”
“是啊,我也是後來才醒悟,就是我從成仙的美夢中醒來的那一天,我發現自已被綁在了地上。”
“看到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我的面前,他正對著我笑,還對我說:成仙哪有那麼容易,安安穩穩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既然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麼為師便替你享受了。”
“那個‘我’將一面鏡子放到我的眼前,我才驚恐地發現自已竟然變成了野道士,我拼命地喊救命,不,是野道士拼命喊救命,而我在拼命地笑。”
姜根越說語速越快,張歡喜聽得心驚肉跳,一時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我問:看到為師滄桑的臉了嗎?”
“野道士回答不上來,不對,是我回答不上來,我便舉起錘子砸向我的手掌,野道士又問:滄桑嗎?”
“我好痛,只能點頭,野道士又是一錘子砸向野道士的腳背,就像這樣……”
姜根用藤杖不停敲擊地面,發出咚咚咚的悶響,連續而緊密,猶如敲擊在張歡喜心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一連敲擊了幾十下方才停止,問張歡喜:“野道士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就是村裡那個會做法的年輕人?”
張歡喜險些回不上氣,顫抖地搖了搖頭。
也是他年老體衰,反應遲鈍,直到此時此刻仍然沒有理清頭緒,還在問:“後來呢?”
“你去問我吧。”
姜根驀地抬起藤杖,狠狠插入張歡喜一隻眼中。
雷海洋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張歡喜倒地,血流到他腳下,仍然一動不動。
“所以啊,人可以無畏,但絕不能無知。”
姜根起身,慢悠悠地轉向雷海洋,“好孩子,明白了嗎?”
……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富麗堂皇的大廳內,一對新人對著兩個中年男女齊齊跪下,拜了一拜。
“好好好。”
接過新人遞來的茶水,父母二人春光滿面,笑容可掬。
“送人洞房!”
在一眾賓客的鬨笑聲中,新人被推進了新房。
坐在床上,男人拿起稱杆,想要挑起面前人的紅蓋頭。
“慢著。”新娘柔聲細語。
“怎麼?”
“我喜歡這樣……”
男人一愣,見新娘將自已按倒,臉上旋即露出興奮之色,“如此甚好!”
燭火熄滅,木床咯吱咯吱,漸漸傳來陣陣細若蕭管的呻吟。
“蕭娘……我終於得到了你……可是你好沉啊……”
呻吟戛然而止。
模糊之中男人看見女人揭開了蓋頭,只見臉皮焦皺,醜陋不堪,狹長的狐狸眼中冒著兩點青豆似的精光。
男人驚恐不已,大聲叫了出來。
眼前一晃,喜慶的床榻竟然變成了森森白骨的大座。
“主……人……”
聲音吞吞吐吐,低沉沙啞。
他轉眼一看,渾身赤裸的女人就跪在腳邊,只見她眉黛自成如畫春山,眼底盈盈秋水,顧盼生姿。
玉骨冰肌,揮雲而揭雪;花容月貌,傾國亦傾城。
隨眼掃去,除了個頭過高外,其餘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每一處都妙到巔毫。
驀然看到自已也是一身精光,他立即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你是誰!”
女人笑吟吟地,雙手比劃了幾下。
男人懂得手語,當即大驚失色,立馬跳到一邊,“你是桃花!”
“那我是誰?”
桃花手語:主人尊名方生。
方生啊了一聲,“我們剛才……”
桃花輕聲一笑,似在回味剛才的旖旎,眼角下一顆淚痣,媚態迎人。
見她緩緩起身,站起來足有兩米多高,接近三米,方生目瞪口呆,更加無法接受眼前的狀況。
雖說面前的女人容貌足以傾國傾城,但他深深明白,她的底子是邪祟,是吒婆。
怎麼能和邪祟幹那檔子事?
:我不乾淨了……
方生心中突然冒著如此想法,頓感世事荒唐,一至於斯。
看到雷家姐弟形同木人站在一邊,他感覺自已就像是被剝了皮的青蛙,恨不得立即死去。
衣服就在地上,立馬撿起來穿好,速度飛快,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他們怎麼了?”
桃花微笑:沒事,全憑主人吩咐。
方生眼珠一轉,“你真肯聽我的?”
:對,以後只聽主人的。
“那你把他們放了!”
桃花打了個響指,就見雷家姐弟渾身一激靈,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方生趕緊扶起兩人,一手一個夾在腰間,奔著洞口飛也似地逃跑了。
桃花笑容依舊,摸了摸修長的頸部,看著嬰兒般細膩光滑的肌膚,臉上笑意更濃,站在寂寞泉臺上翩翩起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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