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看起來十分和藹,甚至明知他有癆病,卻並不避諱,很是難得。

但梁邦瑞當然知道其實張居正絕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否則豈敢自稱“不穀”?

不過人到如此高位,權勢滔天,得意忘形也是理所當然的。

若是張居正明白自已沒幾個月好活了,也不知道會是何感想。

“學生只是想憑自已的能力賺點銀子花,大人如此讚譽,倒是讓學生無地自容了。”

梁邦瑞還不知道該如何和張居正打交道,暫且不動聲色。

“梁家可是京中富戶,你是家中獨子,何需你操勞?”

張居正倒了一杯茶,推向梁邦瑞。

梁邦瑞忙起身,受寵若驚的接過。

心中卻是腹誹,我家是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這都向馮保買駙馬了,那得多富的富戶才能承受得起?

“自已動手,豐衣足食嘛。”梁邦瑞笑道。

“哦?此話倒是頗有些意思。”張居正輕挑眉頭,道:“莫不是家中無田?”

來了!

梁邦瑞想不到張居正用這種談話方式切入正題,古人就是不爽快。

不過既然張居正喜歡這調調,他也就當作不知,奉陪到底。

“雖有田地,卻無存糧,是以只得出門賺些銀錢,養家餬口。”

張敬修站在一旁作陪,聽到這話微微皺眉。有地無糧?你在開什麼玩笑。

“呵呵,糧呢?”張居正也開口問道。

“賣了。”

“賣了?”

“是啊。”梁邦瑞點頭,道:“此前家中糧食富足,若有人來買,自是賣了換銀錢。而如今家中無糧,便賺了銀子去換糧。”

張敬修在旁邊直翻白眼。

種了糧食去賣錢,然後又賺錢去買糧食,這梁家人是閒的沒事做麼?

張居正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抿了一口茶,道:“若賺得銀錢買糧,家中田地又有何用?”

“自是用來種糧。”

“……”張居正沉默了。

張敬修實在忍不住了,道:“那為何不吃家中所種的糧,何必去買?”

“因為家中種的糧拿去賣了啊。”

張敬修拳頭都捏起來了,你在耍人玩是吧?他此時都想隨便抓個什麼東西往這小子腦袋上砸,沒見過這麼氣人的玩藝。

“此舉有何意義?”

張居正不相信梁邦瑞敢如此大膽,不過臉色也不太好看。

雖然他臉上本來就沒什麼顏色。

梁邦瑞微微一笑,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有人買糧,又豈有不賣之理?若家中無糧,又豈有不買之理?”

“若人人買糧,糧從何來?”張居正終於直接了一回。

梁邦瑞樂了,你早這麼問不就完了,非要和小爺繞彎子,受不住了吧?

“敢問大人,若人人穿衣,衣從何來?”

咣噹。

張居正陡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向梁邦瑞,以至碰倒了茶杯都不自知。

而張敬修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人人穿衣,衣從何來?

民以食為天,這個道理誰都懂。正因為懂,所以重視,因為沒有糧食,人就活不下去,所以人必須種地,你不想種,也得逼著你種!

但衣服呢?

明朝勸農桑,但重點仍然在農,比例大概是四十比一。

而且那也是在明初,現如今誰特麼勸桑啊,可又有誰出門不穿衣服的?

這一問真是問得張居正精神恍惚。

張敬修也是愣了半晌,不過他的思維還沒有完全跟上,隨後就搖頭道:“不對,一件衣服能穿很久,而糧食則不行。”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對於平民來說,衣服的需求並不大,與糧食不可同日而語。

梁邦瑞都無語了,重點在這裡麼?

張居正則是長吁一口氣,重新坐下,道:“不穀知長生所想,但此事仍過於理想,不切實際。”

這才是正理,梁邦瑞當然也知道現如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他只是解答張居正的疑惑罷了,至於如何深究,那是張居正要考慮的問題。

“今日與長生一見,證明不穀沒有看走眼啊。”張居正呵呵笑道。

梁邦瑞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也是提醒他要記得這份人情。還真他孃的小氣啊,便宜盡佔,可留他吃頓飯都不願意。

“還未謝過大人提攜之恩。”梁邦瑞也不敢抱怨,只得起身拱手。

“言重了。”

張居正擺手,示意張敬修送梁邦瑞離開。

直到張敬修去而復返,發現張居正仍然坐在亭中沉思,忍不住上前問道:“父親,此子方才所言,純屬誇誇其談,不可信也。”

“雖顯浮誇,卻也有可取之處。”

張居正皺著眉頭,道:“他的意思是,讓為父鼓勵糧商。”

“什麼?!”

張敬修大驚,忙道:“這如何使得?”

“這便是讓佃戶棄田從商的理由。”張居正自顧自的道。“有人買,自會有人賣……”

“此論簡直異想天開!”張敬修完全不認為這有何可取之處。

張居正點頭,道:“確實異想天開,只不過,卻也是一條路子……罷了,為父累了。”

“父親,我扶您回房。”

梁邦瑞確實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張居正理解有些偏差。

根本不是鼓勵糧商,而是鼓勵工商,這也是讓佃戶棄田做工的初衷。

只不過這年頭,誰又有這種意識?哪怕是張居正,也不會有如此思想。

但無論如何,梁邦瑞也確實提供了一個思路。畢竟張居正如今只考慮一件事,讓一條鞭法有條不紊的進行,所以絕不能出亂子。

連葛如龍都知道的道理,那些言官會不知道?就等著他犯錯呢。

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至今仍是阻力重重,萬一出個什麼岔子,很難保證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他的壓力是很大的,每天都盯著,病成這般模樣也不敢有半分鬆懈。若非如此,他豈會對梁邦瑞與葛如龍的辯論上心,又豈會想見梁邦瑞一面?

他不允許自已的改革失敗,必須青史留名,流芳百世,這是他唯一在乎的。

……

“少爺,老爺若是得知閣老親自接待,定會無比高興。”

梁伯十分興奮,他怎麼都想不到,張閣老居然真的接見了梁邦瑞,而且還聊了這麼久。

這簡直就是光宗耀祖啊。

梁邦瑞也是鬆了口氣,只要開了這個頭,那麼張居正這條大腿他就抱定了。

“哇,這麼多人?”

回到三寸堂,卻只見一群士子正衝著大門叫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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