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一灘水漬，倒映出夜空中的幾顆星星。
季衿遙抬首，仰望這片星空，江舟塵也跟著她的動作，看向夜空，新月淺淺一彎，星星格外亮。
“抬頭就能看見星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我一直認為我不太幸運，因為我看到的都是烏雲，可是突然，烏雲散開了，露出璀璨銀河。星河很美，可我越發覺得這一切虛幻，像一場夢。”
江舟塵在季衿遙開口時就看向了她，“至少我確定現在不是夢。”
季衿遙回首，在江舟塵的眼睛裡，她清楚地看見了自已。
季衿遙也在這一刻確定不是夢了，因為她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在跳動，在不安，在叫囂。
承認吧，我就是喜歡眼前這個人。
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是因為江舟塵，他的眼睛，他的聲音，還有他本身。
“報志願前我想到了雪，讓我知道冬城下雪的是你，讓我記住雪的也是你。所以我到冬城，是為了那個約定，因為你。”
她很早就發現了這份情感的變化。
江舟塵無論在何處，都能引去她的目光。
無論她正在做什麼，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就會想起共同的經歷。
江舟塵總愛笑，季衿遙卻很少，笑起來也是淺淺的，江舟塵總能逗得她忍俊不禁。
可要細究是多久以前開始的，季衿遙也說不清。
江舟塵在不知不覺間走近她的生活裡，影響著她，改變了她。
當她察覺到這份感情時，江舟塵卻要離開了。
送別他的那天，季衿遙看著車廂一節節離開視線，江舟塵離開了南城，也在從她的生活裡慢慢離去。
起初，他們會透過手機聯絡，隨時間推移，他們的聊天頻率越來越少，彷彿就是這樣，漸漸淡出了對方的生活。
那段時光清晰依舊，可天天年年過去，記憶像在角落裡慢慢蒙了塵，聲音和模樣都開始模糊了……
幾年後，江舟塵出現在季衿遙視線範圍裡的那一刻，熟悉又伴隨著陌生，從心裡一擁而上。
季衿遙還以為，她早就忘了那種感覺和那份感情。
直到江舟塵喊出她名字的那刻。
季衿遙來冬城的原因，江舟塵終於聽到了答案。
她曾把一切都藏在了心底，不主動提起，也沒有人知道。
“所以你為什麼轉身要走？”
“那你那晚又為了什麼突然要走？”
季衿遙的反問把江舟塵拉回了那天的記憶裡。
江舟塵坐在店裡的角落，聽不清喊季衿遙學姐的男生與她們的聊天內容，卻能見到她們在說笑，心裡忽然變得煩躁。
季衿遙跌倒是因為一時走神，那她是因為什麼而走神。
江舟塵控制不住腦海裡胡亂發散的思緒，不願去想，所以言語表現得冷淡。
看到她和別人聊天，一樣可以聊得很開心，似乎還為了那人失神。
如果要給這些行為和反應找一個詞來定義，大概是——吃醋。
所以季衿遙反問了江舟塵，也間接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後知後覺的江舟塵笑了，笑自已，原來他的反應這樣遲鈍。
季衿遙默默看著江舟塵神態的變化，明白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可是季衿遙心裡卻更加不是滋味，她依舊看不懂江舟塵在想什麼，這個笑又意味什麼。
江舟塵發覺了季衿遙的反常，她的目光還是落在自已身上，沒有什麼其他表情，眼底的探究明顯。
“那你呢？”季衿遙終於問出了口，這麼多天來堵在心裡的事，“那天為什麼沒回答我？”
江舟塵一凝，似乎還不知道季衿遙問的是什麼時候，幾瞬息後，他想到了一種可能，笑意越發深。
“你果然是睡著了一會兒。”
江舟塵說完這句話後，輪到季衿遙不解了。
江舟塵又解釋：“是我思考得太遠太久了，沒讓你能聽到我的回答。”
那晚他揹著季衿遙一步步走回去，心中仍舊是有些煩悶的。
背上的人忽然沒來由的詢問，她的聲音從左耳傳進腦海裡。
“你是不是喜歡我？”
江舟塵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才能思考起這個問題。
腦中的畫面一篇篇翻過，記憶慢慢退格，又重新看見了那些久遠的經歷。
從最近幾次的見面，到了去年重遇。
接著是時隔三年再次看見她的那一眼，多年前的離別，關於雪的約定。
緩緩倒退到了更久以前，那兩隻藍色的千紙鶴……
當江舟塵把這些回憶在腦中過了個遍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走出去了多久，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他說：
“是啊，很久以前。”
兩人站在天台的中央，這裡只有角落裡有一盞燈，更多的光明來自周邊的燈火和月光。
江舟塵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季衿遙瞳孔中的江舟塵，神色認真，燈光打在他面龐的稜角上，投下陰影。
他比遠處的闌珊燈火耀眼得多，她移不開目光。
心跳絲毫沒有緩下來，大腦也幾乎停止了思考，宕機的前一刻，也只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好一會兒後，季衿遙才輕聲說：“謝謝……”
聽見熟悉的話，江舟塵也恢復了笑，也不明白，“這次又是謝什麼？”
季衿遙低下頭，“我也不清楚。”
聞言，江舟塵轉身欲看身後那片星河。
季衿遙只見江舟塵轉身的動作，下意識以為他要走，不假思索地拉住了他的手。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江舟塵，我喜歡你……”說到名字後，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輕。
冰涼的手正緊緊拉著另一隻同樣冰涼的手。
原本江舟塵已經張口還想說什麼。
季衿遙一番話後，此刻已忘得一乾二淨，他彷彿被定格住，緩慢回頭的動作可見的僵硬。
“謝謝你成為我烏雲背後的那片星空。”正是因為你從烏雲後探出的那一角，讓我窺見了絢爛，才渴望得到光明。
說完後，季衿遙輕輕卸開了手中的力，將要落下時，忽的被緊緊回握住。
天台的門後有一個轉角，很少人看見這個角落。
那有把長椅，兩個老人坐在上面，拉著對方的手，坐了一個又一個晚上，看著天空陰晴，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
今晚他們也一樣坐在那裡，不一樣的是，今天他們恰好聽見了一段感情浮出水面的坦白。
當天臺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他說：“你要是也能再多陪我兩年就好了。”
她沒有回答，另一隻枯瘦的手蓋在了他的手上。
她為病症所擾，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時間了。
他們所看見的，不只是夜晚，也是對方在自已生命中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