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下）
“我家佳佳腦子有點軸，這次也是多虧你們勝哥兒幫忙出頭了，看給孩子弄的一身傷，我們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鍾思佳母親牽著秦志勝媽媽的手，一個勁的表達著感激。
“哈哈哈哈哈哈，男孩子嘛！受點傷才能成長，而且這野孩子打架打習慣了，不跟他們打也要跟別人打，這次好歹是英雄救美，哈哈哈哈哈哈！”秦志勝父親拍著大腿朝她笑道。
“理是這個理，但是還是得多謝你們家勝哥兒的，這點禮物還是得收下的嘛......”
“哎呀，這麼客氣幹嘛，以後多往來就好了！”
秦志勝絕望地看著沙發上其樂融融親如一家的兩家人，又瞥了眼一旁乖巧的鐘思佳，總覺得自已人生一片慘淡。
自那天在草坪上遭受秦志勝粗魯的推搡後，鍾思佳內心深處似乎燃起了一團無法言喻的執念之火。
她如影隨形般頻繁出沒於秦志勝的日常生活之中，全然不顧及秦志勝對自已冷若冰霜的態度。只要稍有空閒，她便會死纏爛打地黏住秦志勝。
無論是做遊戲還是吃飯，鍾思佳總是要搶著和秦志勝坐在一起。
當老師教唱新歌的時候她也會仔細地聽秦志勝唱歌的聲音， 跟著模仿他的音調和節奏。
甚至連秦志勝最為鍾愛的在草坪上靜靜發呆的時光，也被鍾思佳霸道地侵佔。她總會趁秦志勝不留意的時候，悄悄摸摸地來到他身旁躺下，與他一同沉浸在發呆的世界裡。
秦志勝對鍾思佳的糾纏感到非常厭煩，但鍾思佳卻像是從未察覺一般，依然我行我素。
無論他做什麼，她總是笑吟吟地撐著頭看著他，有了秦志勝母親的背書更是肆無忌憚撩撥著秦志勝，打又打不了，罵又罵不得。
等他們都上了小學之後，秦志勝還是沒能擺脫掉鍾思佳這塊狗皮膏藥。
雖然他依舊像以前一樣不冷不熱的，鍾思佳的活潑和火熱卻似乎比以前更甚。
兩人分在一個班上，雖然不是同桌，但課間休息時，鍾思佳總是第一個跑到秦志勝的課桌旁，有時塞給他一些自已愛吃的小零食，有時則嘰嘰喳喳地同他分享一些學校裡或是生活中的趣事趣聞。
不僅如此，由於兩家距離較近，所以每天放了學，鍾思佳也還是亦步亦趨地緊跟著秦志勝，一同結伴回家。
起初，秦志勝多少會覺得有點彆扭和不耐煩，但久而久之，他也漸漸地習慣了她的存在。
會不情不願地解決她不愛吃的青菜。
會偶爾幫她講解沒弄懂的知識點。
會被她吆喝著跑腿買零食。
待到上了初中，兩人居然成了同桌，關係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秦志勝是男孩子，個子躥的很快，本來和鍾思佳齊平的身高在初一下半年不經意比她高出了一個腦袋。
但他依舊還是獨來獨往，一言不合就朝人揮拳，自此除了鍾思佳以外再也沒人能輕易進入他的世界。
......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秦志勝的身上。他坐在一棵高大的樹上，雙手抱膝，靜靜地凝視著遠方，微風吹過樹葉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是大自然的低語。
歡快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打破了這寧靜的氛圍。
鍾思佳氣喘吁吁地跑到樹下，抬頭仰望著秦志勝，她的目光無法從秦志勝那被陽光輕輕撫摸的臉龐移開，陽光在他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使他看起來更加深邃迷人。
秦志勝早已褪去幼兒園的青澀，如今鼻樑高挺，唇線分明，雖然話語不多，總是給人一種淡淡的距離感，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好接觸的表現才讓學校的女孩們不太敢跟他表白。
鍾思佳在這一刻才發覺她印象中的那個整天就知道大喊大叫的小個子秦志勝有些模糊不清了。
“喂！”她沒注意自已的聲音多了幾分嬌意。
“怎麼了？”他低下頭看著有些發痴的鐘思佳，皺起了眉頭。
“沒、沒！”鍾思佳看著他移來的目光不由紅了臉，“你坐在上面幹嘛呀，我上不去！”
秦志勝無奈嘆了口氣，輕巧從樹上跳下，激起塵土微揚。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她坐下。
“嘿嘿......”鍾思佳拍了拍屁股，坐在秦志勝旁邊。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妙而又令人期待的氣息。
鍾思佳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秦志勝一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她悄悄挪動著自已的屁股，向秦志勝靠近。
一點，一點，又一點，最終，她整個身子慢慢地靠在了他寬厚的肩膀上。
秦志勝的身體猛地繃緊，不自覺轉了轉發僵的脖子。
“你好像很緊張啊？”鍾思佳嬉笑著問。
秦志勝沒說話。
‘你這種大魔頭管人狂坐在旁邊能不緊張嗎！’
鍾思佳早就習慣他的不坦誠，也不強求他承認或否認什麼，她輕輕地笑了笑，自顧自換了個話題。
“明明初一還好好的，這學期不知道為什麼，老有些亂七八糟的人來跟我表白，好像是有人評了個什麼十大美女......我也給他們弄進去了。”
她嘆了口氣，絲毫不以此為榮。
“一群傻不拉幾的小鬼頭，打架沒你厲害，長的還不如我大腳趾頭好看，成績更是慘不忍睹，而且表白還超級高傲的！弄的好像我能被他們表白是我的榮幸一樣.....”
秦志勝做了個乾嘔的表情，“就你還十大美女......瞎了眼吧，嘁！”
“哦？”
他看著鍾思佳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招架不住，用胳膊推著扶正她的身體，側躺下來，用手臂蓋著眼睛。
“你覺得我很醜啊？”
她也緊跟著趴在了秦志勝身旁，一邊擺弄著他的手，一邊俏皮地笑著問道。
面對如此難纏的鐘思佳，秦志勝實在無計可施，最後只得睜開眼睛，與她那雙水汪汪、惹人憐愛的大眼睛對視了。
“醜八怪！”
“真的？”
“比黃金還真！”
“真的是真的？”
“......”
“你別管了，這事我來解決。”秦志勝錯開視線，不耐煩轉移話題。
“你.....你解決什麼呀！我就只是跟你說一下而已，你別去跟人打架啊，你忘了幼兒園那時候啦......三兩拳就被人放倒了，哈哈！”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還把老子當吳下阿蒙呢！”他氣呼呼撐起身子，怒視著鍾思佳。
“我怎麼敢小看你，你多牛啊，我只是叫你別做傻事！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呀……”
......
也不知道他具體做了什麼，鍾思佳自那天起再也沒見到過秦志勝。
她用盡了各種辦法尋找，可終究還是無功而返。
電話永遠傳來的都是冰冷的正忙提示音；跑去秦志勝家裡迎接她的也只有秦志勝父親支支吾吾的面容。
直到第三個星期後的週二，她才在他的教室裡看到渾身纏著厚厚繃帶，臉色蒼白的秦志勝。
“秦志勝！你跑哪裡去了！！”
鍾思佳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她快步跑到他的座位上顫抖著唇質問。
她的眼睛閃爍著淚花，憤怒和驚恐交織在一起。
秦志勝的臉在在昏暗的教室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額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劃痕，嘴角也有一處裂口，唯有一雙眸子依舊深邃堅毅。
秦志勝抬起頭，冷冷睨視她兩秒又重新低下頭去。
“跟你無關。”
鍾思佳聽著他冷淡的話語內心的憤怒更加熊熊燃燒起來，她緊緊握住拳，內心有些挫敗。
“我……我很擔心你，我不是說了不要去找他們打架嗎？你不是已經答應我了嗎？”
秦志勝沒有回答。
周圍的同學們也都注意到了這裡的異樣，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誒……那不是鍾思佳嘛，從來沒見到她跟別人這樣說話……”一個女生悄聲朝同桌嘀咕。
“一直都有人看到這兩個人走的很近，他們不會是在談戀愛吧？”同桌附和道。
“我看是不是秦志勝欺負鍾女神了，不然她怎麼在哭啊！”還有喜歡鐘思佳的暗自腹誹。
鍾思佳聽到他們的對話雙頰瞬間泛起兩抹羞澀的紅暈，她有些開心，又生怕聽到秦志勝否認的聲音，深呼一口氣，趕忙平靜自已內心的波瀾，接著開口。
“放學等我一起走！”
說罷，還不待秦志勝開口，她就轉身跑了出去。
放學的鐘聲如釋重負地響起，教室內的空氣似乎都輕鬆了幾分。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從座位上站起，有的急匆匆地收拾書包，有的則是慢悠悠地聊著天，一起走出教室。
秦志勝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他的右手被繃帶緊緊包裹著，只能用左手去整理散亂的課本和筆記，顯得頗為不便。
大多數同學都忙著談論著放學後的計劃，或是即將到來的週末活動。秦志勝收拾完畢後終於站起身，背上沉甸甸的單肩包，準備跟隨人流走出去，眼角餘光卻瞥見門口鐘思佳四處張望的小腦袋。
“唉……”
自從認識鍾思佳以後自已已經數不清嘆了多少氣，究竟是否討厭她……事到如今也說不清了。
“我扶著你！”在秦志勝看到她的一剎那，鍾思佳就已然如一道旋風般來到了他的面前。
仗著他行動不便，鍾思佳不顧秦志勝殺人般的眼神，嬉皮笑臉攙著他的胳膊，實際上卻是整個人都快縮排了秦志勝的懷裡。
“嘻～”
“走，走呀，看著我幹嘛！”
“你又想鬧什麼么蛾子？”
兩人就這麼僵持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最終鍾思佳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小腦袋從他胸口抬起來，“這樣可以了吧？”
秦志勝沒有回話，抬腿就走。
“哎喲……”鍾思佳被帶地一個踉蹌，尷尬地鼓著腮幫子，試圖吹出口哨，最終也只發出‘噓噓’的微弱聲音。
秦志勝不由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哼！”
“喂，你做了什麼呀，現在那些之前被我拒絕的人見了我跟見到爺爺似的低著頭，好像生怕我看到他們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總之現在不會再有人來煩你了。”秦志勝一臉不耐煩。
“哎呀，我心癢癢，你明知道我好奇心重，說嘛說嘛……”
鍾思佳搖晃著初具規模的胸脯，撒嬌般蹭著秦志勝的手臂，淡淡的少女香氣填滿鼻腔，久違的熟悉感讓他一陣恍惚。
這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麼久沒見到她。
無論是上學還是放假，乃至於生病，鍾思佳都會像永不疲倦的衛星環繞在他周圍。
秦志勝的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但他還是努力地剋制著自已的情緒，開口時已經一點波動都沒有了。
“該你知道的我會說，不該知道的就別問。”
秦志勝用手推開她越來越往懷裡鑽的腦袋，目不斜視。
“哼！不說就算了，小氣鬼！”鍾思佳氣鼓鼓撅起小嘴，假裝生氣地鬆開手，眼睛卻不時地偷瞄秦志勝，那嬌嗔的姿態就就像只生氣的三花貓，好似在期待著他做出什麼回應。
她這舉動卻是媚眼拋給瞎子看，秦志勝恍若未覺，依舊自顧自向前走著，鍾思佳原本滿含期待的目光也漸漸黯淡下來，甚至隱隱流露出一絲哀怨之色。
不甘心的鐘思佳咬咬牙，重新環抱住秦志勝的手臂，氣的拿頭拱了拱他。
‘這個冷血的混蛋……’
鍾思佳胡思亂想間，卻沒看到秦志勝嘴角一閃而過的竊笑。
直到至今她也不知道秦志勝究竟做了什麼，能在短短兩個多星期的時間讓那些學校的混混們俯首帖耳。
歲月如白駒過隙般飛速流逝，懵懵懂懂的初一生活轉眼間便已落下帷幕。
初二的某一天夜裡凌晨時分，秦志勝毫無預兆地給她的 QQ 傳送了一條簡短的訊息：“我要走咯，爺爺終於要擺脫你這個告狀狂了！”
隨後便杳無音訊。
時間一天天過去，鍾思佳這才醒悟這根本不是玩笑，瘋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給他的手機、社交媒體傳送著訊息，但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不僅如此，秦家也搬離了原來的住所，彷彿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