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桂樹許流風也拿到了手,江離仄給他發了一張簡潔的規劃圖,至少能讓許流風知道這棵樹得栽在哪。

至於其他的花,交給江離仄回來打理。

——實際上這些全都可以交給專業人士。許流風這麼覺得。他知道許天無現在還不至於弄死他,對什麼東西都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對,你監視了,怎麼著,現在讓我死?

但是江離仄就是想自已弄。許流風試著栽了幾株,對自已院子的大小有了一個深切的認知。

“你知道院子有多大嗎?”

江離仄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

“知道呀。怎麼了?”

“你會累死的。”

許流風毫不留情打字道。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一個園丁嗎?”

“可能不止一個。”

江離仄又很久不回話。

“我以為你不喜歡屋子裡面出現太多人。傭人都是鐘點工。”

許流風盯著這行字。

她在為他著想?真的不是藉著種花在土裡埋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如果你願意,可以幫我請園丁嗎?你挑選的人應該能讓你放心。我這段時間確實有些走不太開。”

許流風又看了眼自家的院子,看著堆放著的各種花苗果苗,最後打字回道:

“好。”

身在劇組的江離仄看著手機默默不語。經紀人給她端水,擔憂的問她踩進墳墓裡是什麼感覺。江離仄困惑地看著這個年輕姑娘,回想了好久才試探性地問道:

“我記得我拍的是校園劇…?取景地建在墓地上嗎?”

經紀人一愣,然後哀嚎:“我是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啊!你怎麼年紀輕輕想不開就結婚了啊?我尋思著你幸福就算了,但你怎麼連個蜜月旅行都沒有啊?你老公到底愛不愛你?剛結婚就放你出來拼事業?”

“嗯…因為我們結婚的決定做的很倉促。”

江離仄笑得很含蓄。

“決定的時候,檔期已經排下來了。不過你放心吧,這個月拍完我會給我自已放假的。畢竟我出演的只是一個活在回憶裡的角色嘛。“

經紀人嘆了口氣,遞給她新的臺本:

“帶資進組那貨作妖了,改了劇本。你看看吧。白月光復活了。“

江離仄:?

什麼東西,誰復活了?白月光復活了?那個得癌症英年早逝留在所有人記憶裡的白月光活了?

她翻了一下臺本。凝重地問經紀人:

“這真的是原創劇本對吧?不是什麼小說改編?“

經紀人沉重地點頭。

“那還好。不知道原來什麼樣子,改成這樣至少邏輯上過得去。不至於是個爛片。“

“但是劇組出內鬼了。把原臺本抖出去了。“

經紀人沉重補充。

江離仄:…

新的臺本把白月光的角色戲份大大增加,甚至可以稱之為女二號。而且是很討喜的女二號。是捧紅一個新人很合適的角色。就算是她,出演這樣的角色也會吸納一大批新的粉絲,對熱度的存留有很大幫助。她都在想帶資進組的小姑娘放著好好的討喜配角不做,把戲份全推給她是要做什麼,做慈善來了?

好嘛,原臺本洩露了。劇情兩相對比,那謠言不就起來了嘛。她不用腦子都知道到時候什麼“江離仄劇組耍大牌“”江離仄魔改劇情吃相難看“什麼的熱搜就要滿天飛了嘛。人這種東西本來戾氣就大的很,網民很多也是見風就是雨,演員的黑料閉上眼睛就是罵,反轉了就閉著眼睛把評論一刪無事發生。

江離仄都要感慨,這些現象實在沒什麼新意。

“沒事。你知道的,我不上網。“

她拍拍經紀人的手。

“黑就黑唄,大風颳來的熱度。你的工資不至於發不出來。”

經紀人匪夷所思地看著心態如此良好的江離仄,小小的腦袋上冒起大大的問號。

“導演叫我了,我去拍下一場。”

江離仄活動了下四肢,起身。

“欸等等!你手真的沒事嗎?”

經紀人揉了揉自已的胳膊。

她真傻,真的。她單知道打球是很累的,她沒想到打排球連最基礎的顛球都碰的胳膊疼。那個排球啊!梆硬!撞上手臂那可是實實的“邦”一聲啊!但凡地方空曠點還能有回聲!

白月光在劇情裡趕鴨子上架,即使如此仍然努力訓練。

打過排球的都知道,那個疼是骨頭也在疼。

而好死不死的贊助商要求這個場景戴銀手鍊。

劇情設定是夏天,穿短袖運動服。

您猜怎麼著,銀鏈子的位置都淤血啦!紫色的斑斑點點在通紅的手臂上誰看誰不心疼啊!

而江離仄——她真的會打排球。她也覺得還好。

但經紀人不會。經紀人只在中考學過,打的還是全是海綿的橙紅色的排球。剛剛她好奇去顛了兩下,當場痛苦面具。

“我沒事啊。怎麼了?”

經紀人坐在椅子上,無力地擺擺手。

“算了,你去吧。我歇會兒。”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江離仄是個鐵人。

記得以前演的仙偶劇,有個情節是女主輕輕鬆鬆地公主抱起男主,而男主面色慘白嘴角帶血小鳥依人。江離仄是真的把一百五十斤183大高個兒的男演員給抱起來了。演員臉都白了,嚇白的。

女主很強,男主也還活著。

不過這個設定也很正常。女主負責打架,男主負責動腦子。沒有腦子女主就寄了,沒有女主男主就寄了,有腦子有女主殺得反派片甲不留最後美美HE。

所以你們那些禁術為啥不研究個換腦子呢?

經紀人胡思亂想。

但無論如何,江離仄的確是個鐵人。

無論如何天天堅持五點起床的人都是鐵人。

晚上,許流風看著傳過來的照片陷入沉思。

首先她是個好演員。

其次許流風要考慮一下要不要防她鎖喉。她演防身術打色狼保護女主的時候,看上去好像真的會這些東西。

她是個好演員。

她天天哪裡來的時間啊!許流風剛剛才得到訊息,江離仄的證書也多的眼花繚亂。潛水證茶藝師證這種東西也就算了,那個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是什麼啊??

江離仄真是個恐怖的女人。許流風甚至覺得她真的能一夜之間把這些花全部種好。

不是,江離仄明明一開始說過她身體不好啊?

重新定義身體不好。

許流風嘆了口氣,從信箱裡拿出一封信封,靠在牆壁上拆開。

是“狐朋狗友”寄來的明信片。華國國家控股郵遞,唯一一個全過程許天無完全沒有辦法檢視信件內容的傳輸方式。

裡面是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或者說照片。看上去平平無奇。

他也漫不經心地翻看。

但他知道,這次的明信片是有資訊的。每一張都含有一個資訊。

而這些資訊結合起來就是——在白石峽外。

許流風漫不經心地看完,把它們裝回信封,然後小心地放進書櫃一個專門放信的地方。

白石峽,華國東方的一個峽灣。很多年前應該是華國的一部分,可惜現在它和華國之間隔著一層淺海,只有大陸架相連。經過了多年紛爭,現在歸屬權還糾纏不清。而在峽灣之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海底斷崖。

他最近才查到,許天無投資了虛擬宇宙要建海下伺服器。但是他並不清楚伺服器建在哪裡。

現在找到了。

但這個地方,正常人根本不會去。

他想破腦袋也不知道這個伺服器要用來幹嘛,為什麼建的那麼偏僻,而他甚至連求證的機會都沒有。他絕不能無緣無故地跑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許天無,許天無。

一想起許天無許流風就煩。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背地裡犯了太多孽,甚至害死了江晚之。許流風從十歲起就在對抗這個所謂的父親。然後現在二十四歲,也還是收效甚微。

但沒關係,他會一直鬥爭下去。

直到有一個人先行死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都過得無波無瀾,許流風沒怎麼見過江離仄,熱搜倒經常有她的名字。小金人正式公佈了最佳女主角的獲獎人選,正是江離仄。

毫無意外。這個資訊他早就知道了。

江離仄結束拍攝的那一天提前回了別墅。他們兩個相視無言。她換了一身衣服,不再那麼像江晚之。穿的休閒,而且很有朝氣,像清澈且愚蠢的大學生。有一種青春的活力。

可她早就不是大學生了。

許流風不自覺打了個冷戰。他不知道這種朝氣是不是也是江離仄演的。為了防止自已被鎖喉,他決定離江離仄遠點。

“最近精神還好嗎?”

但先開口的反而是江離仄。她關切地問。

“什麼?”

許流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需要江離仄提醒才能想起來之前出現幻覺把江離仄推倒的事,一個月過去了,她還放在心上?

“我很好。”

他說。

說起來,那個睡沙發的晚上是他那幾天睡得最好的一天。而後來曬曬被子之後居然奇蹟般地睡眠好起來了。

是隨口說的說準了,還是就是她乾的?

“那就好。晚上睡不好會長白頭髮哦。你就會看起來比我還老。”

江離仄笑著說。她坐在陽臺的臺階邊,望著面前煥然一新的院子,尤其凝視那棵桂花樹。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開花啊。”

江離仄喃喃自語。

許流風也望著桂花樹。如果江晚之還活著應該會和江離仄相處得很好,她不會看來人是否帶著目的的。她們還同姓,大概會聊得來。

許流風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江晚之還活著,他根本不需要和江離仄結婚。

忽然,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清來人後就深深嘆了一口氣。

“喂。“

出口就是帶著戾氣陰沉沉的聲音。裝的,他早就對許天無麻木了,沒這麼激烈的情緒可以流露。

然後他面色一僵,有些失控地質問:

“你說什麼?度蜜月?我和她??你知不知後天是什麼日…“

他的聲音硬生生卡住,最後挫敗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他看向江離仄,發現她正抬頭好奇地看他,許流風別開眼,漠然說:

“老頭讓我們一週後去度至少一個月的蜜月。他認為我們足夠熟悉了。“

“一週後?“

江離仄有些驚詫。

“你等等哦,我看看我的日程表…好。沒問題。不衝突。“

江離仄彎眸一笑。

“…你就這麼想去度假?“

許流風悶悶地問。

“當然不是。“江離仄站起來,拍拍裙子,走到他旁邊,笑著說:

“只是我需要你們,所以不影響的前提下聽你們的話而已。“

許流風感到不舒服。江離仄好像把他和許天無混為一談,把他們歸類成了同一類人。

“不過,有說去哪裡嗎?“

江離仄問。

“…很多地方。還有需要你出席的宴會。“

江離仄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進了廚房。

片刻後走了出來,有些困惑,她望著許流風,有些不確定道:

“今天有客人來?廚房放著好多菜。沒有放進冰箱。“

許流風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桌角,然後故作平靜:

“李...保姆知道你殺青了,給你準備的大餐。這段時間你一直沒有嚐到她的廚藝,她很遺憾。”

江離仄一歪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吧好吧,那我今天就等待大廚的手藝。”

她向許天無眨眨眼,顯然像是被逗樂了一樣:

“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第一次見到家裡負責做飯的保姆李姐。她住的不遠,這種別墅本身就有傭人房,條件比不上主棟,但也很不錯。離主棟很近,走過來大概需要五分鐘。她負責做飯也負責採買食材,十八歲的時候應聘了保姆,一直幹到現在。許流風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信任她不會殺了他。

李姐也才三十幾歲,許家開的工資很好,她有時間有精力也有錢收拾自已,看上去一點也不顯老。和江離仄站在一起像姐妹。

雖然本來歲數差的也不大,但江離仄作為演員本來臉就很重要,她看上去也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的。

李姐不一會兒就來了主棟,驚喜地看著江離仄。

“小姐!”

“我嗎?”

江離仄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許流風:

“是這麼叫的?”

“我讓她這麼叫的。”許流風低聲。

“哎喲,之前一直見不到您的人…現在一看,您比電視上還好看!”

江離仄看著她的眼睛,呆呆“啊”了一聲。有些侷促不安地結巴回道:

“謝謝…”

直到李姐進了廚房,關上門開始屬於自已的戰鬥後,許流風才問:

“你怎麼那個反應?演員不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江離仄坐在餐桌邊扶額苦笑:

“別挖苦我了。你得看看她,我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心口同一還熱情外露說話直白的人了…她但凡說兩句騷話呢…”

什麼說話直白,你自已承認自已比電視上好看了?

騷話,什麼騷話?

“比如..?”

“什麼見了姐姐你就像武則天守寡——失去李治這種…”

什麼當代網路歇後語。

許流風突然有些想笑。但硬生生憋住了,在臉上呈現出的就是面部肌肉猛地一跳。

不管這出戏是不是演的,總之他看的很開心。

這頓飯吃的出乎意料的順心。而且江離仄似乎很喜歡李姐做的飯。

李姐走的時候還悄悄地回頭看兩人。他們坐在桌子的兩側,偶爾在一人說話時抬起眼認真地看著對方。

十四年啊,她居然真的看到這個許流風結婚了。而且物件也是個好姑娘。

她回過頭,哼著歌幸福離去。

李姐當然理解她看到的一切。至少她自已這麼認為。

江離仄休假的第一天就是在侍弄花草,她好像不會疲倦一般。甚至興致勃勃地問他可不可以讓她做一做手工活。

許流風答應,轉過頭又想起她說養貓貓狗狗,隨口多問了一句貓狗還養不養。

“嗯…看緣分吧。”

江離仄巧笑嫣然,然後看著多雲的天空,忽然沒頭沒尾來一句:

“明天要下雨了。”

她聲音低下去,自言自語一般:

“得等到雨停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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