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許流風也擁抱她,感受對方的心臟在自已的右胸膛平穩跳動。

“許流風,我想告訴你,我的一切。“

江離仄輕聲說。

而許流風輕輕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她的頭髮,笑著說:

“你得先把頭髮吹吹。不然會頭疼感冒。“

江離仄點頭答應,然後乖乖坐在床邊,由許流風幫她吹頭髮。本來她想自已來的,但看許流風那架勢,很自覺地把這件事交給他了。

而在吹風機的噪音中,她呢喃著,自言自語一般說,她也想愛許流風。

她想,學會愛。

“我是代孕出生的。“

兩人面對面開誠佈公,江離仄一開口就是重磅炸彈。

好傢伙,代孕可是違法犯罪的事啊!

“許天無做了一個基因實驗,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實驗體。試驗基地在大山深處,江晚之女士是卵細胞的提供者,所以理論上,她真的是我的母親。不過這個我是之後才知道的。“

許流風找回自已的思緒,小心翼翼地問:

“那這個基因實驗是做什麼的?“

“驗證基因編輯的可行性,探索科學流程。順帶進行一個他個人惡趣味的社會實驗,即在相同環境下,基因是否能決定人的善惡。“

她說得很流暢。她記性很好,哪怕只是小時候經歷過的隻言片語,也都記了下來。

“但是那個時候還沒有人造子宮,或者說技術他尚且沒有掌握。所以是花了錢找了代孕。不止女性,還有一小部分是男性,大概也是他個人惡趣味,那幾個胚胎有沒有活下來他不在乎,他只是在觀察那些男性和女性不同的地方,以他們的痛苦為樂。“

“我沒有名字,我們只有編號。最後活到最後的人,是四號。諧音,死。一種對勝利者的嘲諷。“

“是你嗎?“

許流風問。雖然肯定是她,否則她怎麼會活到現在?

“不是。“

但江離仄卻搖了搖頭。

她臉上浮現出一種似是而非的笑意,說:

“那個時候我很想活下去。我原本應該是那群孩子中的四號,那群孩子的死神。但我偶然聽到…許天無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人活在世上。我們這些經過基因編輯並且成功存活的個體,對他來說威脅要遠大於其他人。所以我絕對不能成為四號。勝利者會被單獨處死,那樣我就沒有逃出去的機會。“

“我裝作死在他手上的屍體,被運出大山活埋。不能燒,要是出了差池,這裡就會被發現。所以沒有送去火化。我基因的編輯相對成功,更少的休息,更多的精力,更快的恢復速度,更高的肌肉密度,更強大的耐力…我挖出了泥土,踩著我兄弟姐妹的屍體,爬了出去。“

許流風安靜地聽著。

他曾經以為自已已經足夠不幸,但現在比起來,很顯然江離仄才是真的不幸。

“然後我跌跌撞撞地在大山裡走,幸運的是沒有碰上大型野獸。我必須離得遠遠的,才能活。我聽著機械的轟隆聲,走了五天,發現一處鐵軌。貨運綠皮火車,速度不算快,但對我來說,夠了。那個時候檢查還不是很嚴,至少想想辦法,我能混進去。然後縱躍了小半個華國,來到了另一個城市。“

“我已經不記得那個城市是什麼了,因為剛下車沒多久就被人販子盯上,沒有力氣,沒辦法抗衡,被賣到了又一處大山,不過看植被,應該離得更遠了。我不太清楚我到底幾歲…不過骨齡是八歲。“

“我還是沒有名字…那一個村都姓李,我想我原本應該也要姓李。但是江晚之女士來了。她人很好,她不應該被大山裡的人盯上。她有個保鏢,但我覺得不夠。“

她想了一下,說:

“保鏢你見過的,那六個人中第一個被放倒的那個。“

許流風會意點頭。

“我很久沒看過我的模樣,所以我不知道我和她長得像。她因為我的提醒而格外關注我,以我和她長得像為理由資助了我。”

“她把她的姓給我,然後給我取名離仄。這貌似是她夢到的語言,是04的意思。我不太清楚為什麼...但她是第一個,給我名字的人。”

“她好像知道些什麼,給我透露了些資訊,後來也經常和我聯絡…所以有一天她不再回復之後,我就知道,她大概是死了。“

她望著許流風,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他感到有威脅的,他會殺死。”

許流風沉默不語。

資訊量有些大,他還在梳理思考。

“我按照她的希望,上學,工作,生活。但是從來沒人教過我正常社交,經過實驗的我相比正常人,也缺失了很多東西…我沒辦法識別情感,沒辦法感受,沒辦法理解。這些我在之後才逐漸意識到。但是這個社會要求同一,不一樣就會引來禍端,我不能在這方面表現得太離奇,否則許天無一定會注意到,所以我扮演著正常人的角色。”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扭頭望向許流風,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指著自已的表情,那苦笑就凝固在那裡,然後她說:

“像這樣。按照邏輯和”經驗“,我現在應該如此。但其實我並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嘲笑我自已。”

“我有這樣的天賦,演的很好。很少有人能發現我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收回了表情,語氣平靜而漠然。

“但是說實話…我的觀念和正常人肯定是不一樣的。只是我不知道具體哪裡不一樣。我自身的想法也淡薄到近乎沒有。那種求生的意志消失之後,我唯一剩下的目標就只剩下為江晚之女士報仇了。”

許流風欲言又止。

他分明從江離仄身上感受到了濃的化不開的悲傷,摻雜絕望與苦意。她肯定是具有情感的,甚至要比普通人更為充沛。

但她就像接收器壞掉了一樣,所有人都能感到,只有她自已感受不到。

所以她只能在無止境的痛苦裡,悲悼自已的無情無義無愛無恨無喜無悲。

可悲,可憐。

而許流風卻絕不能從這裡去同情她。

他只是安靜溫柔地聽江離仄說完,然後輕聲訴說他的生平。

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雖然只有短短十年,這十年江晚之也並不全然陪伴他,但他能被塑造成現在這個樣子,童年有很大的作用。至少他仍然是一個好人。

說他的童年,說親眼看到江晚之死去的模樣,說來到許天無身邊所經歷的一切。

他的物質沒有被剋扣,但精神壓力卻足以將人壓垮。正因為他是個好人,才會備受煎熬。江離仄並不全然理解,但也能想象到痛苦的表徵,食不下咽失眠夢魘嘔吐什麼的,倒也能寬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這樣互相訴說到很晚很晚,直到兩人都像是沒話講而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後,江離仄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忽然喚了一聲許流風。

“一個正常的家庭是不是應該有一個孩子?”她問。

“不是正常,是傳統。”他糾正道,“普通人組成的家庭就理應被稱之為正常,孩子可有可無,並不在評判標準之中。但傳統上確實應該會有。”

“但我們不會有。”

江離仄果決地說。

許流風視線落到她腹上。

他很早就知道,在江離仄的下腹有兩道傷疤。看上去像刀口。淺淡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應該已經經過了很長時間,不像是最近幾年的產物。

這件事他早在那一個月蜜月時江離仄在浴室“意外”暈倒他就知道了。

是和這個有關嗎?

江離仄撩開上衣下襬,露出疤痕,她指著其中一個說:

“我不記得具體的時間,但應該是在能跑能跳之後沒多久。人在胎兒時期就已經孕育了這輩子所有的卵細胞,儲存在卵巢裡面。根據我學到的知識,新生命的誕生離不開卵細胞。但是我的早就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全部取出了。”

許流風垂下眼,感到一些悲哀。

誠然,生育給女性的身體帶來極大損傷。現在也有一部分女性選擇不生孩子。

但是能生而選擇不生和被別人剝奪能力而不能生是兩碼事。

江離仄很早就完全失去這個能力了。

“應該是這些帶有基因的生殖細胞還有用吧。也許之後你也會看見另一個江離仄也不一定。”

她聳了聳肩,向許流風表達她確實毫不在意。

她貌似因為從小如此,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我倒是無所謂有沒有子女,但我聽說你們這些家大業大的人會很在乎。你要是遺憾...”

許流風眼疾手快抬手堵住了她的嘴,阻止她把話繼續說下去。

雖然肯定還需要時間...但她能不能改改事無鉅細為他操心的毛病!

“我不遺憾。不用假設。”

孩子不是江離仄的那這個孩子將毫無意義。他沒有皇位要繼承,他不需要孩子!兒子女兒都不需要!

小孩子奪煩啊,人類幼崽超難帶的好吧。他沒帶過孩子還沒當過孩子嗎,有沒有好處累不累人氣不氣人他能不知道?

就算江離仄能生,他也捨不得。更別提這件事首先要問她自已的意願。不過看上去,她似乎也沒有強烈想要一個孩子。那就更好了,皆大歡喜。

備孕懷孕生產坐月子多影響事業,她現在事業如日中天,誰叫她生孩子他真的會揍人。

除非她自已想。

就算那樣他也要多勸兩句。

江離仄歪著頭有些困惑地看著許流風一連串的表情變化,發現看不懂。

不太明白他的心路歷程。

一會笑一會兒陰雲密佈的,怪哦。

“...在你面前我總覺得我學到的社會理論是錯的。”

江離仄喃喃道。

“我以為你會喜歡聽話乖巧的妻子。我聽到的都說男人是這樣的。”

不止這個,還有關於家庭的話題,關於子女,關於愛情...

許流風再次深刻地意識到江離仄堪稱貧瘠的社會知識。以及華國內部思想兩極分化之嚴重。先進的很先進,落後的很落後,甚至不像是一個時代。

“...謝謝,但我信共產...算了,社會主義。”

那位馬某人似乎說了在共產主義社會婚姻制度也不復存在,這就算了,能和江離仄結婚他還是很樂意的。

江離仄其實沒太聽懂。

因為在她看來,現在的華國就是社會主義,所有人都理應信社會主義,這不是應該的嗎?怎麼還能拉出來做解釋呢?

但她沒問。這種問題最後肯定會牽扯到長篇大論,而那些不是她應該討論的內容。至少暫時不是。她以後可能會學,但不是現在。

但其實就算她問,許流風會給的答案很簡單。

核心價值觀啊!自由啊!平等啊!

大多數人嘴裡說的聽話乖巧的妻子,那是妻子嗎?那是不花錢的保姆!是會說話的狗!

有悖價值觀啊!

根正苗紅五好青年許流風義正辭嚴地告訴江離仄:

“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已獨立的人格,而不是他人的附庸。”

嘴癢,想喊同志。

江離仄莫名覺得許流風在發出一股神聖的紅光。有種扎麻花辮扛鐮刀錘子閃擊米國的激情。

可是獨立人格對她太難了。她只能慢慢來。

可能還是幹架適合她吧,不用絞盡腦汁想這些東西,只需要咚咚鏘鏘把對面打趴下就行。

除了演戲,她對打架還挺有天賦的。

她是當年那批孩子裡,最能打的一個。不然不會在決出最後的“四號”後,還有餘力挖土,走路。

說起來,離仄。

江晚之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到一個與地球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她習得那裡的語言,將她應得的稱號重新給她,又添上一個數字減輕死亡的寓意。

離仄,是數字04。是另一個世界與她一模一樣之人的名字。

同時,也是那個世界的一朵花的名字。

比起04這個冷冰冰的序號,可能花的名字更為重要。

離仄,直譯為迎生。

花語是,永恆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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