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放個假,你給我整這個?”
邵潼握著門把,維持著開門的姿勢。
她面前正站著個人模人樣的怪物。
那白森森的牙花子都快懟邵潼臉上了。
“小潼,早飯吃了嗎?”那怪物一邊舔嘴唇一邊期待地看著她。
奇了怪了,聽聲音似乎是樓上的王嬸。
邵潼警惕地上下打量這怪物,握緊門把手隨時準備逃跑,沒說話。
“小潼,早飯吃了嗎?”那怪物見邵潼盯著它沒反應,又重複了一句。
這一次暴躁許多,怪物那八隻和蜘蛛卵一樣擠擠挨挨湊在一塊的眼珠子齊齊盯著邵潼,讓邵潼莫名聯想到一窩餓了兩三天嗷嗷待哺的小動物。
話說......它只會說這句?智商不是很高的樣子。
在這兒盯著她,怎麼,地下組織對暗號呢?
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把論文寫完提交,這一週可是她擠牙膏一樣死命擠出來的空閒!
在假期的第一天早晨就給她整個怪物懟臉是什麼意思?
這能忍?這絕對不能忍!
想到這兒,邵潼直視著怪物的八隻大眼珠子,開口道:“我是沒吃,不過你馬上就有飯吃了。”
怪物還愣了一下,估摸著它還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小點心還真貼心,自個兒把自個兒給送了”。
話音剛落,這怪物的嘴就迫不及待地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越張越大,如蟒蛇般試圖將邵潼整個人給囫圇吞下。
邵潼早看好了門口那把椅子的位置,見狀伸手一掏,就著這怪物大張的嘴將這椅子死命往裡邊捅。
想吃她?做個核酸先。
木椅子嘎嘣脆,味道廣受好評。
“嘔!”
怪物發出了人性化的乾嘔聲。
邵潼眼見怪物要下意識閉口,連忙鬆手,還不忘給椅子補上一腳。
按在門把手上的手一用力——就是現在,關門!
“噗——”
剛想鬆口氣,她卻猛然意識到門合攏的聲音有點不對勁。
這悶悶的鈍響,活似拍豬肉聲,那叫一個瓷實,但是無論他瓷實不瓷實,這玩意兒他和關門聲差十萬八千里。
壞了。
邵潼倒吸一口涼氣,一轉頭,和八隻幽怨的眼睛看了個對眼。
這東西腦袋被門夾了。原來方才的悶響是夾頭聲。
好聽就是好頭?
吼——
怪物這下子急眼了,衝邵潼大叫,嘴裡還有半截椅子沒嚥下去。
它開始瘋狂掙扎,掙得大門“哐哐”直響。
怪物一身牛勁,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拉住門那是天方夜譚痴人說夢,它一掙扎就連門帶門框全扯了下去,沒留給邵潼一丁點發揮的餘地。
邵潼還沒幹什麼呢,怪物自已收不住勢頭一路“咚咚咚”手舞足蹈得滾下了樓,偏偏這門卡地還死牢,怪物的觸手夠不到,嘴又咬不著,和戴了個伊麗莎白圈似的。
畫面太美,看了會精神汙染,還是別和可愛的貓貓對比了。
可是這樣一來,她還怎麼關門?別看它現在狼狽,這怪物掙脫門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邵潼蹙了下眉,打算探頭出去看看怪物滾哪了。
嘭!
腦袋和一塊堅硬的門板碰上,頓時她眼冒金星。
“嗷!”邵潼的腦袋嗡嗡直響。
什麼玩意?!
這門怎麼還在這兒?那剛剛被怪物拆下來的是個什麼?
邵潼一邊吸氣一邊揉額頭。
她環顧四周,下意識看了眼原本木頭椅子所在的位置。
那地方哪裡還有椅子的痕跡?
等等......
那地方什麼時候有過椅子?
方才抄起椅子的時候來不及細想,如今一思量,方覺細思極恐。
剛才發生的事件究竟是什麼?
家裡的一切都和她開門之前一模一樣,什麼變化都沒有。
邵潼看了眼右手手腕佩戴的廉價手錶,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刻多鐘。
癔症?
壓力太大導致的精神疾病?
正想著,身後傳來母親溫和的聲音:“小潼,怎麼撞門上了?”
邵潼一僵,轉頭尬笑道:“呃,哈哈哈,跑太急撞門上了......”
姜敏愣了一下,心說小潼平時挺細心的怎麼這會兒就跑那麼急,這麼一想,思維就開始發散,一發不可收拾。
剛剛明明早就說要出門了,結果現在她出來一看才剛在門口;出門那麼急,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這麼合起來一看,姜敏倒吸一口涼氣。
“小潼啊......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
邵潼:?
不是,這哪跟哪啊?
男朋友?什麼東西?能吃嗎?能賣錢嗎?能幫她寫畢業論文嗎?有紙片人斯巴拉西嗎?
她怎麼就有男朋友了?
“哪有啊......”邵潼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頓了一下才道,“這不是好不容易把論文寫完,高興得忘了嘛......”
“這樣嗎?那是我想多了?”姜敏總覺得哪不大對頭,但是又想不出來是為什麼,“那你路上小心。”
“好嘞老媽,”邵潼保證道,“絕對不辱使命!”
姜敏盯著邵潼把門開啟,人走出去,關門,看她沒有再“以頭搶門”,這才回去繼續打掃衛生。
邵潼一邊走出門一邊還在思考剛剛的離譜事。
是她精神病發作了?可是她的祖祖輩輩都沒有精神病的前科,她自已以前也從未出現幻視幻聽。
壓力最大的時候都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更別說現在她已經獲得了暫時的全面解放。
太真實了......
但是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主義者,邵潼認為方才的一切都是扯淡的幻象,小說才會這麼寫。
如果這種事情再出現,那她得考慮給自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樓道里什麼都沒有出現,和以往一樣乾乾淨淨。
邵潼一路從三樓下去,開啟整棟樓的單元門。
詭異的感覺出現了。
分明太陽高懸,一股極致的陰寒卻於此時躡手躡腳地攀上了邵潼的後脊背。
又出么蛾子了?什麼情況?
視野忽而一暗,邵潼條件反射地抬頭望天,險些忘記呼吸。
龐大的,詭異的,無法以語言形容的生物不知何時將天空籠罩,數以億計的觸手自那東西的身上伸出,緩慢蠕動著。
這又是什麼?
那生物緩緩睜開了上萬隻眼睛,黃金色豎瞳佈滿血絲,顯得尤為詭異而瘋狂。
邵潼沒來得及挪開視線,只覺得大腦像是被人用打蛋機打發了一樣,針扎般劇痛。
再看一眼就要爆炸了。
聽不清的囈語在混沌一片的大腦中嘶吼,其中的意義卻叫人完全分辨不清——這些話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將世界上的所有語言都攪合在一起,讓人聽了什麼都像,又什麼都不是。
邵潼紛亂的思緒中有個念頭殺出重圍,讓她得以做出一個動作以達成自救。
“不可直視神。”
那不是她自已的念頭,這更像是有一位辨不清年齡與性別的存在開口提醒了一句。
邵潼趕緊低下頭,粗重地喘息著,心臟“咚咚咚”跳得極快。
她這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都開始動搖了。
剛剛看到的是神?
“不可直視神......”邵潼喃喃自語了一句,讓自已的視線緊緊盯住地面。
默數了一分鐘的數,邵潼讓自已的眼睛緩緩抬起。
那位“神”已經從城市上空掠過,消失無蹤。
展現在邵潼面前的是一個詭異而瘋狂的現實。
原本功能良好的建築群開始出現腐化的徵兆,血紅色藤蔓破土而出,自微小的縫隙裡探頭探腦,瘋狂佔用著水管、下水道、以及其餘一切能佔用的位置。
人們面龐上的面板如煮沸的水般咕嘟咕嘟冒起水泡,前額亦或是面頰開裂,生出沒有情感的一顆顆被血絲布滿的眼珠子。有的人更是長出了第三隻手,第二張嘴。
不,這些人形怪物真得屬於“人類”範疇嗎?
他們應當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是先前那個怪物的同類。
難道是她開門的方式不對嗎?
之前在家的第二次開門完全沒出問題,下樓一開門就又出事。
邵潼默默後退一步,打算重新開門試試——雖然大機率沒用,但“神”都出現了,開門方式影響看見的事物這種不科學的事情出現一下也不奇怪吧?
剛一退進門裡邊,也就是餘光一瞥,邵潼的神色古怪起來。
身後位置有個卡在門板裡的怪物,它的頭似乎砸進了樓梯扶手的兩條鐵質防護欄之間,正分出兩條觸手使勁將防護欄往兩邊掰,試圖把頭拔出來。
一時間,邵潼莫名有點想笑。
頭都給它拉長了。
為什麼這隻吃人的怪物這會兒看起來這麼可憐?
怪物也發現了罪魁禍首的出現,分出一條觸手瘋狂朝邵潼揮舞,奈何頭卡在欄杆裡面,長度不足,只得吹鬍子瞪眼無能狂怒。
“吼——*…#!@*##!@”
怪物氣得罵娘。
這可真是太有樂子了。
邵潼看了幾秒的笑話,讓視線繼續上移,於是乎笑容僵在了臉上。
因為天花板上有一群眼珠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在她和那倒黴怪物之間來回打量,吃瓜吃得還怪起勁的。
它們甚至還在交換眼神。
要是能給他們袋爆米花,說不準還能當場吃上——好吧,它們沒有嘴。
在邵潼看到那群眼珠子的瞬間,那群眼珠子也察覺到了邵潼的視線。
它們停止眼神交流,整齊劃一地“嗖”地就全看了過來。
邵潼完全笑不出來了。
倒黴怪物一看邵潼臉色大變,也往天花板看過去。
就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滿天花板的眼珠子開始輕輕顫抖,牆灰簌簌落下,從不知眼珠子的哪個部位傳出了層層疊疊的“咯咯”笑聲。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這轉移也太硬核了。
邵潼的腦子又開始出現眩暈症狀。
不會吧?又是神?但是這個神和先前那個一比就差太多火候了。
這年頭神和韭菜一樣普遍了嗎?
倒黴怪物聽到這笑聲,怒吼瞬間轉為嘶吼慘叫與哭唧唧的求饒。
和人類一般大小的身軀居然隨著笑聲瘋狂膨脹,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拜拜了您嘞!”邵潼毫不猶豫一腳踹開大門轉身就走。
莽也是有限度的,在這鬼地方還是從心一點比較好,不該當爸爸的地方就別硬撐。
大門尚未關合,門內猛地竄出一根觸手,速度奇快,一把搭住邵潼的肩膀牢牢抓住並向門內拽去,和先前那副慘兮兮的樣子判若兩怪。
我了個孃親,這是進化了還是原形畢露了?
心猛地一沉,邵潼一個踉蹌被巨力拖拽著後退,幾乎又要回到單元之內。
嗷嗚——
倒黴怪物怒吼。
邵潼就算聽不懂它具體說了什麼,但也可以大概猜出個所以然來。
無非就是想告訴她:“你個害得我倒黴的人類!我死也要拖著你陪葬!”
拜託,大哥,您得先捋捋,到底是誰先動的手啊?!
慢著,她還有機會!
邵潼眼疾手快地一腳將單元的門給踹上,夾得那倒黴怪物的觸手一陣痙攣。
這樑子算是結大了,不過為了小命,也只好委屈怪物兄。
眼前景物再次一變,肩膀上的力道瞬間消散,邵潼沒把控好力度整個人往後一仰。
嘭——
“嗷!”
她齜牙瘋狂揉搓後腦勺。
後腦勺撞單元門上了。
這東西他到底是不是幻覺啊?要是時不時給她來這麼一下,她就算現在沒瘋,過幾天也得給整瘋了!
邵潼來回踱了幾步,越想越覺得這事情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她一咬牙,拿出手機給朋友發了個訊息:“憶庭,早上起來有點發燒,鼻子塞住了,我去趟醫院,可能沒法陪你逛街了。”
那邊秒回:“啊,阿潼那你也太慘了!燒得高嗎?要我陪你過去嗎?”
“問題不大,我先去醫院看看,買點藥什麼的。”
“沒大問題就好,那我乾脆把例行看病的時間調今天。這樣過段時間我都有空。”
對了,這位姐妹的體弱多病是天生的,所以隔三岔五就去趟醫院檢查,一來二去都和醫院的人混熟了,不過邵潼從來沒和江憶庭一塊去過醫院,她也沒和任何人提出要陪她一起。
畢竟也不算是特別親近的朋友,只是最近聊起來剛好大家都在A市,這才說好一起出去。事情被攪黃了也沒那麼令人沮喪。
“你自已也注意身體。”
邵潼發完最後一條,把手機按黑屏,轉身朝醫院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