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花房的路上,柔夷想著方才馬公公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呦,衛更衣,奴才見過衛更衣。”花房管事迎了上來行禮。
“公公免禮,香雪可在?”柔夷直奔主題道。
花房管事道,“不巧了,香雪去長清殿送盆栽,這還沒回來。不如您先回去歇著,待她回來讓她親自去給您賠罪?”
柔夷也聽懂了便說,“原來如此,多謝公公,您請便。”
“誒,更衣主子走好。”
可這一等,到了日落西山,都沒等到,柔夷心有不安,讓曼柳再去花房。
曼柳來回話,“主子,花房管事只說沒回來,若是明日還見不著,再上報上去了。”
柔夷捂了捂心口,要去長清殿看看,曼柳急忙要攔,“主子,宋婉儀本就對您頗有微詞,您就等明日吧。”
柔夷反手握住曼柳的手,“你沒注意那日宋婉儀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我是真的害怕,就去看看吧,她總不能殺了我。”
曼柳無奈答應了,兩人乘著夜色步履匆匆。
繞過薰風殿後頭便是長清殿,宮門口的宮人攔住了柔夷稱要通報。
夜色昏沉,兩人站在長清殿門前吹著夜風,半晌也沒見人。
那宮人晃晃悠悠的回來,說是婉儀娘娘在用膳,要等著。
柔夷不肯走,曼柳只得替柔夷攏了攏單薄的衣裳。
柔夷等的著急,抬頭看天,烏雲蔽月,風也叫囂的更狂了,髮絲飄搖間,戳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眼珠泛出血絲。
又過了半晌,宋婉儀身邊的紫藍來了。
她禮數週全的行禮,開口道,“見過衛更衣,婉儀娘娘用過飯有些不適,已經歇下了,您可有什麼要緊事?”
柔夷握緊了曼柳的手,問道,“紫藍姐姐,花房的香雪是我的舊識,她下午來送盆栽便一直沒回去,我便想來長清殿看看。”
紫藍平靜無波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起伏,她說,“奴婢可擔不起更衣主子的這聲娘娘。至於你說的香雪我不知道是誰,倒是下午有個臉生的宮女撞翻了娘娘給皇上準備的羹湯,已經拖去慎刑司打死了。”
柔夷張了張嘴,險些癱坐在地,曼柳緊緊抱住柔夷這才讓柔夷沒有倒下來。
紫藍繼續道,“我說更衣主子,您與其去關心低賤的下人,不如平日來給您的舊主請安,免得讓旁人以為您是什麼背主忘恩之輩。”
說罷福了一禮轉身離去。
守門的宮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曼柳幾乎是連拖帶拽的將柔夷帶離了長清殿門口。
薰風殿旁的宮道里,曼柳氣喘吁吁,柔夷癱坐下來,豆大的淚滴跌落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呢?怎麼就打死了呢?香雪、香雪……”
曼柳抽出手絹替柔夷擦淚,勸慰道,“主子,我們先回去吧,讓旁人看到該有風言風語了。”
“對,對,先回去。”柔夷這才回神,跌跌撞撞的向前。
……
“撲通!”柔夷呆愣愣的跌坐在桌前。
曼柳又是倒茶,又是去握柔夷的手,喚了好幾聲柔夷才回應。
目光迴歸清明,柔夷看到了桌上包好的,妃嬪才有的糕點,忍不住撲到曼柳懷裡大哭起來。
曼柳知道柔夷自小入宮,入宮後僅僅幾個相熟的人,香雪就是其中之一,自然不同常人。
又想到每每去花房,那個姑娘按耐不住的招手就差蹦起來的樣子也不忍的紅了眼,終是嘆了口氣,“哭吧,主子。過了今日,天子嬪御可再不能失儀了。”
夜很長。
在繡房的時候,手被繡花針扎的滿是血點,以為出去就好了。在冷宮的時候,一面宮牆,外頭是紅磚綠瓦里頭是滿目蕭條,以為到娘娘們身邊就好了。在長清殿的時候,以為在廂房待到出宮就好了。後來被欺負了,以為成為皇帝的女人就行了。如今成了皇帝女人,卻看不到盡頭了。
……
第二日一早,清晨的第一縷光灑在曼柳的臉上,倚坐在門前的曼柳猛然驚醒。
“主子!”她猛的推開門,卻見柔夷已經梳妝好,端坐桌前了。
柔夷淺淺微笑,“怎麼了,曼柳。”
曼柳心覺不對,又不敢提昨晚之事,強裝鎮定道,“奴婢醒遲了,不成想主子已經起來了。奴婢這就去打水。”說罷落荒而逃般的擦了擦眼睛。
身後傳來柔夷溫溫柔柔的聲音,“無事,你慢點啊,彆著急……”
洗漱完,柔夷用碳枝細細描著眉,曼柳在一旁看著,她猶豫著開口,“主子今天心情瞧著還不錯。”
柔夷舉著那兩支皇上賞的釵子,一一比對著,“算算日子,也該輪到我侍寢了。不應該高興麼。”
曼柳思慮著似乎的確是這樣。
柔夷比了半天,也沒挑出哪支好,索性轉臉問曼柳,“你瞧我好看麼?”
曼柳看柔夷眨巴著眼,一臉期待的樣子,實話實說道,“主子眉眼生的好,端正秀氣,又生來就帶著一種溫溫柔柔的氣質,和嗓音正正契合。放在尋常人家可不就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在後宮之中,並不出挑。”
柔夷一笑,拿起那支綴了粉色玉石的釵子插入髮髻間,“不出挑又怎麼樣,世間女子皆是皇上的掌中之物。那些個妃子在皇上面前裝的如何溫柔婉約,真實性情是改不了的。只有我是真的溫柔。”
曼柳看著鏡中自已面無表情的臉,又看了看柔夷勾起的唇角和並無一絲笑意的眼眸,恭敬道,“主子說得是。”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曼柳道,“想來是早膳送來了,主子用一些吧。”
曼柳端了早膳進來,笑吟吟道,“是雞茸粥和脆黃瓜,主子可要多用些呢。”
柔夷拿了調羹細細啄了幾口,隨即拿過帕子擦了擦唇角,“好了,我也沒什麼胃口。你端去用了吧,我只有你一個宮人,勞你費心了。用過早膳後,把我那十兩銀子,寄給香雪的家人吧。”
曼柳一頓,柔夷能主動提起香雪的事她當然放心,但是卻也不得不勸解,“主子,恕奴婢直言,咱們只有十兩銀子了,還要熬到下個月才有月銀下來。期間去御膳房改善伙食,打點宮人都要銀子…不如等隔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