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他今晚受罪,靈臺獄是什麼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他幫過我!”她著急上樓去取出宮令牌。
“可你也救過他的命,你不欠他什麼。”四方扯住她的衣袖。
夏瑾年站住了,沒錯,她也救過他,不欠他什麼。明天,永慶宮人自然有辦法將此事告知宮外的裴妃,那時裴妃自然會出手。她一向明哲保身,若今夜便請回裴妃,韋后一查便知。這又何必呢?
“四方,一直以來,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可是今天,我、我又多了裴肆野一個朋友!你明白那種感覺麼?”她說這話的時候,激動得微微顫抖。
“我看重他,就像看重你、看重我母親,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你們受苦,別的利弊,我暫時不想權衡!”
這麼多年了,除了眼前這個小太監之外,終於有一個人,關心她的安危,無條件站她的立場。 這樣的感覺她很珍惜。
“我不管,我只關心你的安危!我不許你插手他的事!”四方突然態度強硬起來,將她拽下。
“你管不了我!你、你就是個膽小鬼!”夏瑾年不甘示弱。兩人每次起了罵架,她都要這樣罵他。這一招很頂用,只要罵他是膽小鬼,四方必定火急火燎抓耳撓腮地解釋,證明自已不膽小。
“我才不是膽小鬼!我只是明哲保身!我曾經、我——好吧,我就是個膽小鬼……”四方沒狡辯兩句,就先潰不成軍了,這不是他以往的作風。連夏瑾年也沒反應過來。
“我是個膽小鬼,我不敢承認自已膽小膽小,我不敢去保護你,你落水了我不敢跳下去,你被四殿下欺負,差點打死,我也躲著,不敢去替你受苦……我真沒用!”他扭頭去抹眼淚,肩膀塌下來,似乎從沒那麼孱弱過。
“怎麼還哭上了!”夏瑾年慌了神,兩人鬥嘴,頂多是賭氣幾天不理人,何時竟然委屈到落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
“我又不是男兒,我只是個太監!”他跺腳,哭得更大聲了。
“是不是男兒,和身體殘缺沒有關係!盛京裡那些招貓逗狗惹是生非的蛀蟲,他們不缺胳膊不少腿,可是有個男兒樣子麼?你在我心裡就是個堂堂好兒郎!”她鼓勵他。
“可是,當年你被四殿下欺負,我躲了起來……我怕挨鞭子……我好恨我自已,我沒有保護好你,該我替你受那些鞭子的……我是個懦弱的膽小鬼!”他肩膀抽搐著,袖子負氣地狠狠擦拭著自已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夏瑾年輕撫著四方的後背,被夏承義鞭打是她這一輩子都難忘的痛苦記憶。沒想到,竟然也是四方的心結。
“我怎麼會怪你呢,你能陪伴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如果那一頓打能換來咱們這麼多年作伴,我寧願捱打!真的!”
“我才不要你捱打!若裴侍衛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雖膽子小,卻也不怕事!我陪你一起,有事我們一起扛!”四方擦乾淨臉上的淚痕,癟著嘴說道。
夏瑾年捏捏他的臉,“我就知道你仗義!我去拿令牌,你等著我!”
夏瑾年換了衣服拿了令牌,兩人輕手輕腳地關上院門,“二公主,今夜我真是開心!過去,偌大一個皇宮,幾千號的人,卻只有咱們兩個人能說上話……現在好了!現在有裴侍衛,以後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會孤單了。”
兩人身影逐漸消失在暮雲院的夜色中。
夜已深,夏玉如難眠,陪著同樣難眠的韋后一同用宵夜。
韋后這幾日心情不佳,宮中捅出來的大簍子更讓她如芒在背,夏玉如感覺到了這股氣場,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母后,聽說裴侍衛也被捕了?”她鼓足勇氣,小心翼翼,“裴侍衛一向正直,該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韋后眼皮也不抬一下,舀起一顆圓子,“這些事不該你操心。”
夏玉如連忙點頭。過了半晌,她又醞釀
“只是——裴娘娘寵愛裴侍衛,萬一——”
啪地一聲,韋后將筷箸重重地拍在案上,瞪了她一眼。
“怎麼,我還要看她臉色不成?”
駭得夏玉如連忙搖頭,“女兒嘴笨,女兒只是擔心因這小事後宮不和。”
“哼~”韋后不屑,“本宮是在查案,他若清白,我又不會故意為難他。”
“難道那晚沒有證人可以證明裴侍衛清白麼?”她怯生生地問,又怕自已暴露,又擔心裴肆野的安危。
“的確有人證實當時有另一個人影與他前後腳走出了庫房。他捱了幾鞭子,但並不曾供出同黨。”
夏玉如心中生出一種近乎迷醉的感動來——裴侍衛竟然寧願自已蒙受冤屈,也沒有將自已供出來!
可是想到他為了維護自已的清白而身陷囹圄,心中又十分疼痛。
那種疼痛以前從來不曾有過。如同心裡住著一隻貓兒,發脾氣狠狠地撓出了血痕,可是又說不上來的柔軟,使心中一陣悸動。
“他若咬牙不肯招供,今晚還能上別的刑”韋后輕描淡寫。
聽到用刑二字,夏玉如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拳頭越握越緊,小臉兒也煞白煞白,終於呼地站了起來,韋后吃驚地望著女兒。
“母后,不能用刑!裴侍衛是清白的!”夏如玉拔高了音量,用她從未用過的決絕。
“你怎麼知道他清白?”韋后終於將注意力轉向了女兒。
她深呼吸一口氣,“母后,我能為裴侍衛作證,那日他在庫房,的確是因為野貓,絕對與失竊無關!”
“閉嘴。”韋后幽幽道。
夏玉如如同沒有聽見,一鼓作氣,“我當時與他在一起,我可以作證!”
“我讓你閉嘴!”韋后將手中的碗重重砸在案上,突然怒斥。
夏玉如默默低下了頭,“母后,可我說的是真話……”
韋后氣得咬牙,怒目向夏玉如,“那你告訴我,你深更半夜,和裴肆野孤男寡女地在庫房裡做什麼!”
“我去喂那些小貓……我一直都喜歡貓……”說起貓,她哀怨地看了韋后一眼。
她的童年如果有過遺憾,一定是缺少一隻貓的陪伴。她做夢都想有一隻屬於自已的貓。
“你說是喂那些畜生,誰會信你?”韋后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她的腦門,“別人只會認為,你堂堂一國公主,不成體統!深更半夜與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夏玉如雙手捂住紅通通的額頭,懦懦地說道,“母親,無論如何,就放過裴侍衛吧!念在他守口如瓶不曾吐露女兒的份上……”
“好了,你去睡吧,母后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強壓著怒火溫聲對女兒道,“今夜寒涼,讓嬤嬤給你添床被子,嗯?”到底是自已生養的女兒,哪捨得責罵。
夏玉如走後,韋后氣得牙根癢癢,這裴肆野才來京城多久,卻已經將自已一雙兒女的把柄都攥在手裡。彷彿入京就是為了來給她添堵!韋裴兩家的仇恨突然在此時具象化。
少頃,曹公公入內稟報,“皇后娘娘,裴妃娘娘回宮,直奔靈臺獄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