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長相隨母妃,五官精緻,膚色偏白。

加上他喜靜不喜動,不像尋常男孩一樣愛打鬧,倒似女孩一般,熱衷於在屋內看書。

雲霆沒出生之前,雲霽母妃老是害怕,他作為宮裡唯一的皇子,容易遭人陷害,所以總把他做女孩打扮,教他撫琴唱歌,將他和公主們混在一起。

因而小時候,雲霽被不少人誤以為是女孩。

要不是他瞳色特殊,和公主們待在一塊兒,差別十分明顯,連先帝都要以為,自已多了位公主。

雲霽小時候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母妃讓他套上襦裙,他便乖乖照做,梳著女孩的髮型,和皇姐們接近。

當時他是一個異類,男兒身,卻著女子衣,公主們都不怎麼願意跟他玩。

唯有七公主雲嫣,和他年紀相仿,還算和他玩得過來。

意識到自已的樣貌和穿著會給旁人帶來錯誤認知,雲霽特意隨宮裡師傅習武。

一來去除身上的陰柔之氣,二來強化他動不動就生病的體魄。

後來父皇病重,雲霽忙得很,不得已減少鍛鍊時間。

但旁人難以窺他容顏,只聞其聲,不知其面,他聲音低沉,自然沒再被認錯。

現今他不僅被認錯性別,還被認錯輩分。

他竟是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成父皇的妃子,後宮的娘娘了。

在這個太醫哼哼唧唧半天沒敢下定論之時,雲霽就知道他水平不高,沒對他抱太大的期待。

這不難想到——皇上病重,太醫們都圍皇上轉去了,有空閒過來給他看診的,自然水平要次一些。

可再怎麼次,也總不能講出他一個大男子懷孕之類的離奇診斷吧!

自外傅之年(古代兒童十歲),他接管朝政,下禁令之後,他成為威風凜凜的皇長子,再沒被認錯是女生。

這時平白無故被扣上“娘娘”的帽子,雲霽怒急攻心,氣血上湧,拿起帕子掩唇,猛咳起來。

聽到低沉完全不似女性的咳嗽音,陳泓終於意識到不對,他匍匐在地,冷汗直冒,近乎要浸透衣背。

糟糕,他剛剛怎麼沒發現,這人竟是個男子!

翎雨最先從“王爺被誤認為娘娘,還有喜了”的驚愕中反應過來,他怒不可遏,衝低著頭的陳泓大喝:“放屁!”

請到這樣的“太醫”,雲霆臉發紅,為挽回面子,也為洩無處安放的憤,他往陳泓屁股猛踹一腳,跟著翎雨一起罵:“庸醫!”

雲霆還以為,這太醫會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說什麼“外邪犯胃,食物格拒難下,逆而復出”之類難以捉摸,裝神弄鬼的話。

哪曾想,陳泓竟然會做出這樣離譜的診斷。

雖然國師說皇兄會經歷異於常人的事情,但是有身孕這件事還是不可能的吧!

到底翎風年紀比他們倆大,又穩妥,在雲霽難受得不欲多言,只伸手比劃“送客”時,控制住了單方面毆打的局面。

他知道這是雲霽的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尋常太醫都沒轍,還指望這個初出茅廬的人來醫治,簡直是天方夜譚。

“試試看,沒準兒就成了”的夢想破滅,翎風只讓陳泓開些抑制反胃的藥方,便客氣地請他出去。

雲霆盯著陳泓的背影,還在滔滔不絕地罵:“沒有金剛鑽,何必攬瓷器活?太醫都是幹什麼吃的,白拿這麼多俸祿養他們!”

換氣的間隙,他猝不及防聽見翎雨的質問:“小殿下,您在茶水裡下了什麼?”

往日摯友的聲音,帶有滿滿的怒氣,雲霆慌張起來。

翎雨是怎麼發現的?自已做的不是很隱蔽嗎?

“什麼下了什麼?”做賊心虛,雲霆把頭低下,本能地否認:“我,我沒有!”

“還說沒有,”翎雨上前揪雲霆的衣領,向雲霆展示茶杯裡尚未被溶解的紅糖:“看看,這是什麼!”

翎雨雙目充血,氣得一時忘了敬稱:“我說你今日怎麼如此殷勤,原來是刻意為之!”

雲霆年紀尚幼,他被翎雨發怒的樣子嚇得嚎啕大哭,說話都不連貫起來:“翎雨,我,不是,沒有,嗚嗚嗚……”

礙於雲霆特殊的身份,翎雨即使氣得咬牙切齒,也只能低呵:“當初告訴你,我是想著,你可以在特殊場合照顧你皇兄一二,誰知道你竟做出這種事!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它告訴你!”

哭半天都沒得到雲霽的安慰,雲霆心裡不自覺害怕起來。

往日他做錯事,兄長不都是訓斥一頓就了事嗎?怎麼今日,兄長一反常態,一言不發?

“兄,兄長,”雲霆撲到雲霽腳邊,扯雲霽衣角,他不敢看雲霽的臉色,只敢看雲霽的袍子,聲音小如蚊子叫:“我不是故意的……”

之後,就是令雲霆窒息無比又記憶猶新的片段。

雲霽沒有罵他,卻比苛責他更讓他難受。

雲霽長嘆一聲,片刻後沙啞,疲憊又堅決地發出逐客令:“殿下,你走罷。”

從沒被雲霽這樣對待,雲霆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更情願雲霽把他臭罵一頓,雲霽這樣的反應,讓雲霆心裡明白一件事。

雲霽沒怪他,只是再不會原諒他,雲霽,也不再是他溫和的“兄長”,而是冰冷的“皇兄”了。

雲霆一路走一路哭,往東宮去。

當時,似乎是晉安陪在他身邊,給他拭淚。

往事過去太久,難以追憶。

時過境遷,當年不靠譜的陳泓已經成為太醫院左院判;接管政務的雲霽已是如日中天的攝政王……

變化最大的當屬晉安,他從自已最聽話、最能幹的僕從,變成自已各種意義上的“主子”。

再看看眼前這個與阿蓮和攝政王都有相似之處的美人,雲霆越發感慨。

雲霽不明白雲霆為何年齡在增長,走神的毛病越發嚴重,他輕叩桌子,喚回雲霆的神志:“皇上?”

這個聲音讓雲霆一哆嗦,他下意識嘟噥:“哥,我在聽呢。”

沒得到記憶中溫和的應答聲,雲霆感覺心裡空落落,像是少了什麼,他頓了頓,對眼前的“阿漣”解釋:“不是說給你聽的。”

雲霽險些被雲霆的反應帶到往事中,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不鹹不淡地表示“知道了”。

雲霆現在對雲霽有雙重濾鏡,巴不得對雲霽好一些,他輕描淡寫地處理了雲霽不肯吃松子百合酥這件事:“你不願吃,那就丟了吧。”

“別介啊陛下,”懶洋洋的聲音從窗邊傳來,接上雲霆的話頭:“她不願意吃,我願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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