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酒?”魚幼薇的聲音將溫庭筠從思緒中拉回來。
溫庭筠臉上是自已都沒發覺的苦笑,淡淡的說:“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魚幼薇心下了然,原來“瑾瑜”是這般意思,悄悄的觀察溫庭筠,還是如同往日一般,隨心所欲,漠不關心,好像沒有什麼能夠讓他駐足,讓他多一分目光。
“走吧。”溫庭筠轉過身,猝不及防,二人短暫對視上,魚幼薇慌忙別過臉。
“嗯?哦哦好。”偷看被抓包,有些語無倫次,紅了臉和耳尖。
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發出陣陣金光,水珠從葉片上緩緩滑下,砸到零落的桃花上,魚幼薇拿著破傘,小心的避開院內的小水窪。
大雨剛過,走在回山月亭的路上,林間時不時滴落水珠,打溼頭髮和衣衫。
“師父,撐傘。”魚幼薇把破傘遞給溫庭筠。
“無妨,況且傘破了也擋不了多少。”溫庭筠一隻手拿著酒,一隻手向後擺了擺。
魚幼薇撐開傘指著那一處破的洞給溫庭筠看:“師父,只是有一點破,撐上大部分是不會淋到的。”
溫庭筠停下腳步,看著不算大的破洞只是讓魚幼薇自已撐著:“還是會淋到,不如丟下,撐傘反而走不快。”
魚幼薇撐著破了洞的傘,三兩步走到溫庭筠前面,也不再說話,始終在溫庭筠前面五六步開外。
溫庭筠看著魚幼薇不由得輕笑。
山中有風吹過,又搖落不少水滴砸到地上,砸在衣衫上,溫庭筠拭了拭額上的水滴,抬頭竟是一道彩虹。
風輕輕吹,把烏雲也吹開,陽光下彩虹格外明亮,從山這頭牽到另一座那頭。
“薄雲向空盡,輕虹逐望斜。”魚幼薇收起了傘,“是彩虹!”
“師父,是彩虹!”魚幼薇蹦蹦跳跳的告訴溫庭筠這個好訊息,“娘說,遇到彩虹可以許願!”
溫庭筠愣了愣,倒是從未聽過如此說法。
魚幼薇笑的燦爛,已經是向著彩虹,雙手合十,緊閉著雙眼,許下心願。
雨後初晴,溫庭筠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的小姑娘,便許願小姑娘永遠燦爛吧。
“師父,你許的什麼願?”魚幼薇蹦蹦跳跳的走在溫庭筠身邊。
溫庭筠仍舊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不緊不慢的趕路,只是淡淡的說:“我從來不信這些。”
“哦。”
“你許了什麼願?”
“我希望……”魚幼薇突然捂住了嘴,“哎呀,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師父,為什麼你不信這些?有時候很靈的。”
“是嗎?”溫庭筠敲了敲山月亭的門,“下次試試。”
“這麼快就到了!”魚幼薇丟下溫庭筠,飛奔而過忙著去找紅綃。
“紅綃!”魚幼薇瞧見走廊盡頭的紅綃,朝她揮了揮手,忙不停的跑過去。
“你呀你。”紅綃拿出帕子仔細的擦了擦魚幼薇打溼的頭髮,“怎麼搞的,不是個大晴天嗎?”
“出去的時候確實是大晴天,但是沒一會兒就來了陣好大的山雨。”
“山雨?怎麼我們這邊倒是沒有。”
“山中天氣變化無常,可能就是這樣吧。”魚幼薇摸了摸頭髮,“不一會就晴啦,還出了彩虹!”
“你是許了什麼願,這麼高興。”紅綃又伸手摸了摸魚幼薇的衣服,幸好並沒有特別溼,但紅綃仍舊將自已的外衫給魚幼薇換下。
“就是一些瑣事啦,也沒什麼的。”魚幼薇剛想推脫,就被紅綃一個眼神制止回去。
“對了,紅綃你們琵琶技藝比試怎麼樣,是不是已經結束了。”魚幼薇嘆了口氣,“好可惜啊,沒能見到紅綃姐姐的英姿。”
紅綃點了點魚幼薇的頭:“和往日也沒有什麼太大不同,只是……”
“只是什麼?”
“幼薇,你可知這次宴請的都是什麼人?”
魚幼薇認真思索的一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有些應該是師父在揚州的朋友。”
“揚州?”紅綃並未聽魚幼薇的回話,陷入了沉思。
“紅綃,紅綃?”魚幼薇推了推她,“還說我一想事情眉頭就皺的像毛毛蟲,你還不也是一樣?”
“我哪有。”
“到底怎麼一回事啊,我不在你們都幹嘛了,不許瞞著我。”
“就是……”紅綃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哎呀。”魚幼薇拉著紅綃的手左晃晃右晃晃,“好紅綃,你快告訴我吧。”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那個人琵琶技藝挺好的。”
“那個人?”魚幼薇隨即便明白了,“那個琵琶的主人?”
“是他。”
“他什麼樣,為人感覺如何,琵琶技藝肯定沒你好吧……”魚幼薇絮絮叨叨問了一大堆。
“他人很好的,琵琶的技藝也很好,感覺比我更甚。”紅綃不由自主的來回踱步。
“比你還好?我才不信。”魚幼薇心中的疑惑更濃了,越來越想見一面這到底是何許人也。
“不對啊,紅綃,難得見你稱讚他人的技藝,你以前可是有刺就挑的。”
在魚幼薇接近審視的目光下,紅綃洩了氣,也不再隱瞞:“好吧,我跟他不是第一次見了。”
“什麼?!”魚幼薇知道有事瞞著沒想到這麼多,又震驚又有一點生氣,“紅綃啊紅綃,你還有多少事是瞞著我,我不知道的!快快如實招來!”
紅綃拉著魚幼薇坐下來,深吸了口氣:“這件事,說來話長。”
“那就一直說,說完為止!”
“好吧,我說我說。”
“上巳節前一個月左右,我和綠珠去採買,後來走散了。”
“然後呢然後呢?”魚幼薇好奇心更重了,連忙催促紅綃。
紅綃看著魚幼薇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極其鄭重的對魚幼薇說:“幼薇,我其實是綠珠在春香樓門口撿回來的……”
魚幼薇沒多說什麼,只是握緊了紅綃的手。
“我也不叫紅綃,我偷偷聽綠珠她們說,那也是個冬天,雪下的很大,比你剛來春香樓的時候還大,我那時三歲的個頭像一歲多,在門外凍的如同一隻小貓。”
“早上開門的時候,大家都說我活不了了,綠珠不忍心,把我撿回去,灌了熱湯,親自照顧了一個多月,我才下床。”
“我就一直跟在綠珠屁股後頭,後來大一點了,我聽到樓裡的姐姐們都有名字,我就沒有名字,我就纏著綠珠問,小貓小狗都有名字,為什麼我沒有名字。”
“綠珠當時沒多說什麼,把當時我穿的的衣服薄褥子拿出來,裡面有個銅鎖,還是個平安鎖,上面呢,刻著兩個字,蘇慎。”
“嗯,蘇慎,蘇慎好啊,我原來也是有名字的。”紅綃抬頭望著天空,又自顧自的說下去。
“綠珠一直叫我蘇慎,慎兒,但是呢,春香樓嘛,大家都是沒有姓氏的,我既然入了春香樓,便不必在用以前的名了,我就和綠珠說,我不叫蘇慎了,不好聽,一點都不好聽。”
“綠珠是我的姐姐,更像是我的母親,我說我叫紅綃吧,就叫紅綃,紅綃這名字好聽,而且旁人一聽就知道我們是姐妹。”
“你別看綠珠溫溫柔柔的,她其實可犟了,我說我要叫紅綃,她還不同意呢,蘇慎這名字有什麼好的,又難聽寓意也不怎麼好嘛,謹小慎微,難道要戰戰兢兢謹慎的過一輩子嗎?”
“好啦,我知道。”紅綃反握住魚幼薇的手,打斷她想說出口的話。
“綠珠平時聰明,有時候可傻了,她說我有家人,如果改了名字,家人若是來尋,會找不到的,哪裡會有家人來尋找啊,我就說嘛,這麼多年也沒見過有人找人找到春香樓來了,你看她傻不傻。”
“還有啊,綠珠老說戴平安鎖的孩子一定是受家人疼愛的,沒有平安鎖的孩子也不見得不受家人疼愛吧,再說了,疼愛的孩子,家人怎麼會捨得丟棄呢對吧。”
“當然啦,這些我可沒跟綠珠講,我就硬是要改名字,我和綠珠說,我喜歡紅綃這個名字,綠珠氣的要打我的手掌心,幸好我跑的快,我可是練琴都沒捱過打。”
“綠珠不同意,我就自已同意,我自已和樓裡的姐姐們說了,我從此以後就叫紅綃了,叫我蘇慎我可是不答應,也不理會的。綠珠知道了後,讓我三天都不許吃飯。”
“那可是三天耶,不過第二天我就被放出來了,綠珠還親自給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在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綠珠還是叫我蘇慎,慎兒,其他時候便依了我,叫我紅綃。”
“她還說,希望我不要忘了本來的名字,蘇慎,這個名字不管怎麼說,也是父母所取的,如果忘了,真有人尋來找不到了怎麼辦,你說她有時候傻不傻啊。”
紅綃眨了眨眼睛,輕輕拍著魚幼薇的手:“我的家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綠珠姐姐,還有一個呢,是你幼薇,不管怎麼說,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對待,在我心中你就像家人了。”
魚幼薇重重的點了點頭:“紅綃姐姐,真心待我,我也同樣以真心待之,在這裡,你對我照拂頗多,在我心裡也早已經如同家人一般了。”
紅綃說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很少有這樣袒露心扉的時刻。
“哎呀,幼薇,你還想不想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