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秋末大海家舉家搬遷。搬家的那天天氣很冷,和大海的心情一樣。村裡的習俗是要在太陽昇起前就要到達新家,所以那天大海在睡夢中就被大海爹叫醒了。坐在三輪車上凍的大海直哆嗦,朦朦朧朧看著故鄉就這樣離自已漸漸遠去,大海的心無比傷感。大海不能明白:“明明一邊是爺爺奶奶,一邊是大海爹媽,按理說這是世上最近的親情莫過於此,可為何鬧到如此地步,難道僅僅是在大海家的前院爺爺給四叔蓋了兩間新房的緣故嗎?”那時的大海還不能分清家中的是非恩怨,直到成年後明白,不管是婆媳關係還是兄弟姐妹之間總要相互理解,至少要有一方能夠忍讓,這樣的關係才能長久。一個人對待生活的態度不一定取決於這個人接受教育的程度,而是這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原生家庭的影響佔據大部分。在這件事情上大海能做出客觀的評價:大海媽的過錯能佔七成。因為大海媽在外面和誰都和顏悅色,唯獨在家裡會把所有的負面情緒發洩在每個人身上,有時也包括大海。其實大海這時還沒有想到,來到新家讓大海媽所有的天性得以釋放,大海這一生最自卑的三年才剛剛開始,以至於今後的很多年大海一直在暗自療傷。

大海的新家只是借住別人家的兩間窯洞。三輪車停在院子裡大海看見了姥姥,原來大海姥姥前幾天已經住下了。此時大海的腳已經凍麻了,連車都下不去,還是大海爹把他抱在屋裡慢慢才緩過來。還好窯洞裡夠暖和,和奶奶家的窯洞一樣,這讓大海又有了些許的安慰,好像有奶奶家的味道。中午大海的兩個舅舅攜妻帶子來吃飯,也算是慶祝大海家喬遷之喜。大舅家的小子比大海小几歲,也是抱養的,倆人以前在大海姥姥家一起玩過,名叫小君。小君在縣城長大,看見大海對一切都很新鮮,就領著大海到街上轉了轉,因為大海新家離縣城也就二里地。這一圈轉的不打緊,招來了全家人的討伐。大海不知道二舅媽的心是不是豆腐做的,但她的嘴肯定是刀子做的。每句話都透著對鄉下人的看不上,說大海什麼也沒見過就敢上街,走丟了咋辦。聽著好像是在關心大海,但那表情絕對不是,十二歲的大海眼睛還是很好的。大海爹一言沒發,而大海媽和大海姥姥卻在幫腔。大海現在想起都覺得可笑:“在93年北方的一個不入流的縣城有多繁華,能讓兩個十多歲的少年迷路,直到今天那個縣城的各種資源在全市範圍內也是墊底的存在。再說二舅媽你才來縣城幾年,那個哺育你長大的故鄉是有多麼的不堪才會讓你這麼急著切割?”中午飯總算是吃完了,大家開始討論大海上學的問題和大海爹工作的事情。大海上學可以插班,去了就能上,再讀個五年級。大海爹只能打零工,因為這裡沒有自已的土地。陌生的一切,大海爹和大海只能聽從二位舅舅的安排。老人們有言:“搬家窮三年”,一點沒說錯,大海家可不只窮了三年,直到大海初中畢業,家裡的飯一直都很少讓大海吃飽過。如今說起來許多人也許不相信:“專家們都說了,你們80後這一代是幸福的一代。”大海想說的是:“幸福的都在電視上,專家們餓極了也會偷隔壁的紅薯吃。現在的專家還說國人平均年薪十幾萬呢,不夠平均水平專家給補上嗎?”就如相聲裡諷刺的:霧霾來了專家讓關窗戶,病毒來了專家又讓開窗戶,如果病毒和霧霾一起來了咋辦,只能開啟窗戶躲在衛生間裡。這個世界,好的東西總是少了一層合法的外衣,而許多不好的東西卻偏偏多了一層合法的外衣……

大海又讀了一回五年級,在這一年裡大海很感謝他的班主任馮老師。馮老師教語文,因為大海作文寫的還行,字也寫的好,並且馮老師總是鼓勵大海,所以大海小升初的時候成績很好。當時大海想著:“如果初中的老師能像馮老師一樣就好了。”其實,大海從小對老師這個職業都很敬重,那是因為大海的親生父親高老師。高老師在鄰近的幾個村裡特別有威信,不管誰家的紅白事,都是高老師當總管,事情辦得井井有條。在本村,誰說起高老師都豎大拇指。尤其每到過年的時候,村裡大部分的對聯都由高老師來寫,那會兒還不時興買對聯,人們都是根據家裡房子的多少買上幾張大紅紙,裁剪成對聯的模樣送到高老師家裡。年前的幾天成了高老師一年最忙的時候。一時間,高老師家裡成了對聯加工中心。臨近年根兒,對聯總算是寫好了,可高老師還是閒不下,因為高老師還有另外一門手藝。俗話說:“有錢沒錢,剃頭過年”。那時高老師家有一把手動的理髮工具,於是高老師家此刻又成了理髮館。話說這樣的老師誰不尊敬?所以老師的光輝的形象從小就在大海的心裡留下了印記。然而大海初中時的班主任劉君老師卻讓大海對老師這個職業有了更全面的瞭解。原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在滋生,本來神聖的三尺講臺也有貪婪無能之輩在誤人子弟,不是所有的老師都像高老師和馮老師。

開學之初,班主任劉君就會和同學一一問話,當然他與每個同學的談話並不是為了與學生建立溝通的橋樑,而是為了瞭解學生的父母親在哪裡工作,從事什麼職業。等問到大海時,大海如實相告,而劉君一臉嫌棄很是不悅。而後好像又想到些什麼,便問大海:“你家今年土豆多不多?”單純的大海實話實說:“不太多,剛夠吃。”於是在此後的三年,大海在班上就是隱形人,個子最低卻坐在最後一排。最讓大海無語的事情還是源於劉君老師,由於畢業證照片交遲了,劉君託人給大海帶話,想要畢業證交二百塊錢來。於是乎大海的畢業證被劉君老師永久收藏了,因為大海真沒有二百塊錢給他。如今大海也會在全市中考招生學校中看到大海曾經就讀的那所中學,招生分數排名倒數。大海想告訴縣城周圍農村所有的大同學小同學們:“如果哪一天你考上了縣一中,那是的確是一種不幸。如果你還被分到了劉君班上那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飢餓和貧窮伴隨大海度過整個初中,直到大海當了學徒自已掙錢才好些。然而更讓大海煩惱的是大海從小尿床的毛病一直好不了,不知道是心理的問題還是身理上的問題。大海有時自已都恨自已,因為這個毛病讓他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回家爹媽沒有好臉色,所以大海覺得每天的生活暗無天日,讓大海自卑到了極點,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出頭。每天晚上只要被大海爹發現尿床了,大海就會捱打,有時用手有時用鞋,不打都不行,因為大海媽說不打不長記性。就這樣每天捱打每天尿床反反覆覆,後來鄰居都說:“只要每天半夜聽見哭聲就知道,大海又尿床了。”夜裡大海爹打,白天大海媽也會打大海。當時的大海真的好恨,恨些什麼估計連他自已也說不清。於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有了輕生的念頭。

大海對他大舅撒謊說是他奶奶睡眠不好想用一瓶安眠藥。大海大舅在縣醫院工作,但他大舅沒給。如果真的給了大海,大海肯定會在深夜一個人的時候全部吞下去,因為當時大海的生活糟糕透了。正是這樣的生存環境讓大海樹立起了屬於自已的人生觀:他愛的,無怨無悔。他恨的,愛搭不理。

時間才是這個世上最公平的存在,它從不會為誰而停留,順便還帶著大海走出了那些不堪的過往。初中生活終於結束,大海也終於可以跳出家與學校之間的這個怪圈。

1997年大海初中畢業,雖然一沒參加畢業考試二沒有畢業證,但這些對大海來說都是浮雲。大海慶幸終於斬斷了這個讓大海自卑到極點的源頭,此時大海如釋重負。大海一刻也沒等便回到了爺爺奶奶家。讓大海感到更開心的,是他尿床的毛病在爺爺奶奶的努力下好了。因為爺爺奶奶每天半夜都會叫大海起夜,即使偶爾尿一次床爺爺奶奶也從不會責備大海一句,他們總是會說:“村裡的孩子有幾個不尿床的,誰誰家的孩子娶媳婦兒那會兒還尿呢,長大些就好了。”但大海想要說:“只有愛和包容才是這世上治癒一切的良方。”

由於大海年齡還小,眾人商量著讓大海再讀上一年書再說。對大海來說,只要在故鄉,只要有爺爺奶奶,幹什麼都行。於是大海又迎來了一年快樂的中學生活,讓大海更開心的是,在這裡同學們和老師們相處不止於師生關係,有時候更像是朋友一樣。直到現在想起,大海都會在心裡默默地問:“如若當年不曾離過故鄉,那他的生活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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