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猴王每到一個地方,必定將當地的風土人情瞭解一番,尋訪當地能人異士。當他發現當地找不到仙緣之後,便前往下一個城鎮。在人煙聚集之地一無所獲之後,他又到深山老林中尋訪,找了好久,仍然找不到半點神仙的蹤跡。

美猴王一路西行,這天正在山林中行走時,忽聽路旁呼哨一聲,闖出六個用黑布蒙著面的歹人來,各執長槍短劍,利刃強弓,大叱一聲道:“呔!兀那漢子!哪裡走!趕早留下行李,饒你性命過去!”

美猴王在人間勞作了三年,也稍微積蓄了一些錢財,與幾件衣物裝在一個包袱當中,背在身上,遠遠地被一夥強盜發現了。

美猴王的膽量本就大得很,見幾個強盜攔路,絲毫不懼,走上前去,叉手當胸,對那六個強盜施禮道:“列位有什麼緣故,要阻我的去路?”

手持大刀的強盜說道:“哼!好沒眼力的漢子。我等是剪徑的大王,專幹沒本錢的買賣。你遠道而來的行路人縱然不知我等大名,也該認得我等手中的兵刃。識相的,早早的留下東西,放你過去。若道半個不字,教你碎屍粉骨!”

美猴王道:“我也是雄踞一方的大王,久歷江湖的好漢,卻不曾聞得列位有何大名。”

手持大刀的強盜道:“你站穩嘍,說出我等大名,只怕你嚇得腿軟。我兄弟六人一個喚做眼看喜,一個喚做耳聽怒,一個喚做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

美猴王笑道:“原來是六個蟊賊!你這六個漢子,有手有腳的,不尋個正當營生,卻在此攔路打劫。你們究竟搶了多少錢財?害了多少性命?我勸爾等趁早改過從善,否則只怕早晚身首異處!”

那夥賊人聞言,喜的喜,怒的怒,愛的愛,思的思,欲的欲,憂的憂,一齊上前亂嚷道:“這廝莫不是個呆的?見我個個手持兵刃,聽我六人赫赫威名,竟然不跑不求饒,反而口出狂言。簡直找死!”這六個賊人個個凶神惡煞,揮舞著寒光閃閃的兵器,面目猙獰至極,彷彿要將美猴王生吞活剝一般。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意,朝著美猴王撲去。

美猴王傲然挺立,赤手空拳地站在那裡,毫無懼色。

為首的是一個揮舞著大刀的賊人,名叫眼看喜。他面目兇狠,呼喝著將大刀高高舉起,用力向美猴王砍去。那大刀在空中呼嘯著,帶著破空之聲。美猴王側身一閃,輕鬆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而大刀眼看喜見一擊不中,更加惱羞成怒,再次瘋狂地揮刀砍來,他一邊揮舞著大刀,一邊嘴裡還發出“呀呀”的吼叫,彷彿要將美猴王置於死地。美猴王身形敏捷,總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大刀的攻擊。五六招過後,美猴王掄起拳頭,在眼看喜的肚子上打了一拳。眼看喜大刀頓時脫手,身子飛出三四丈,躺在地上半天發不出聲來。

一名手持利劍的賊人,名叫耳聽怒。他見到眼看喜被美猴王一拳打倒,滿臉的橫肉都因憤怒而顫抖著,雙手緊握劍柄,大踏步地衝向美猴王。那劍尖在空中舞動,如毒蛇般吞吐著信子,寒光四射。美猴王微微下蹲,輕鬆避過劍尖,隨即飛起一腳,直接將耳聽怒踢到半空。過了一會兒,耳聽怒哇哇亂叫地從天上掉了下來,啪的一下摔到地上,鼻子頓時歪在半邊,鮮血直流,身子動彈不得。

第三個出手的是揮舞著大斧的賊人,名叫鼻嗅愛。他瞪大雙眼,鼓起腮幫子,掄起大斧猛劈而下。美猴王不慌不忙,伸出雙掌穩穩地接住了斧刃,他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緊接著,他用力一扯,硬生生將大斧頭奪了過去。鼻嗅愛大驚失色,愣在原地。美猴王握住斧柄,掄起大斧頭往鼻嗅愛的脖子砍去。鼻嗅愛嚇得連連後退。美猴王冷笑一聲,將斧頭朝鼻嗅愛的腦袋甩了出去。鼻嗅愛嚇得撲通一聲跪倒,斧頭旋轉著劈中了一棵參天大樹,入木三寸。鼻嗅愛嚇得尿溼了褲子。

其餘三人見美猴王如此勇猛,一齊動手。尖嘴猴腮的舌嘗思,身形靈活,在美猴王周圍快速移動,不時地用手中的短刀進行偷襲;賊眉鼠眼的意見欲,眼神狡黠,一邊躲閃著美猴王的攻擊,揮舞著絆馬索準備攻擊美猴王的下盤;獐頭鼠目的身本憂站著不動,卻彎弓控弦,朝美猴王射了一箭。

美猴王偏著身子躲過一箭。身本憂大吃一驚,連忙又射了一箭。美猴王不動如山,伸出兩根手指,將箭矢牢牢夾住。使短刀的舌嘗思和使絆馬索的意見欲趁此機會,同時發起攻擊,一個攻擊美猴王的上身,一個偷襲美猴王的下盤。

美猴王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他輕輕一躍,身子瞬間離地兩三丈。短刀和絆馬索都撲了個空。三個賊人想不到美猴王有這麼大本事,都看呆了。美猴王身子在半空中翻了個筋斗,頭朝下猛撲到使短刀的舌嘗思身上,在他頭上鑿了一個栗暴。舌嘗思“哎呦”叫了一聲,腦袋上頓時起了個拳頭大的包。

美猴王雙腳在舌嘗思的肩頭輕輕一踩,一下蹦到使絆馬索的意見欲身上,抄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意見欲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媽呀”,臉上突然現出一個通紅的手印。

使弓箭的身本憂正要彎弓搭箭,美猴王卻猶如鬼魅一般,一下跳到他的身前。四目相對,距離不足一尺。身本憂被嚇得魂不附體,雙腳不住地往後退,突然踩到一塊小石頭,身子咣噹一聲,直挺挺地仰天摔倒!

美猴王哈哈大笑,衝著六個蟊賊說道:“就憑你們這點本事也敢打家劫舍!我今日放你們一馬,你們乖乖地回去耕田種地,捕魚砍柴,安生度日,與人為善,以贖往日罪孽。倘若繼續作惡,被俺撞見,定教爾等碎屍粉骨!”

四個蟊賊見不是對手,連忙滿口答應,然後撿起兵器,扶著另外兩個說不出話來的同伴,灰頭土臉地跑了。

美猴王打跑了六個蟊賊之後,沿著山間小徑來到了一個鄉村。村子遠遠望去炊煙裊裊,屋舍儼然,本以為是個熱鬧的地方。可是走進市集,卻發現十戶倒有九戶大門緊閉。街道上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年邁的小販,行人個個行色匆匆,臉上露出不安的情緒。許多門上掛著白綾黑紗,彷彿剛剛辦過喪事一般。

美猴王看到偌大的市集冷冷清清,感到十分意外。他想找個人打聽打聽附近的仙山古洞、世外高人,便朝著一個賣竹籃竹筐的老人家走去。賣竹編的老人家遠遠地看到用黑布包著頭臉的陌生人走來,嚇得顫顫巍巍地跑了,邊跑邊喊:“山賊來了!打家劫舍的山賊來了!”此話一出,驚動四鄰。街上為數不多的行人商販紛紛逃避。沿街的商鋪、人家爭先恐後地關門閉戶。

美猴王大驚,連忙回頭觀望,卻沒發現身後有人。他此時才意識到,或許那位老者看他蒙著頭臉,錯把他當做山賊了。

美猴王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了步履蹣跚的老人家,高聲叫道:“老人家莫怕!我不是山賊!”

老者看到美猴王從後面趕了上來,嚇得腿都軟了,險些癱倒在地。美猴王眼疾手快,將老者一把扶住。美猴王柔聲說道:“老人家莫怕!我是遠道而來的外鄉人,不是山賊!”

老者看美猴王彬彬有禮,沒有行兇,於是一顆卡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下來。老者將信將疑地說道:“你既然不是山賊,為何與山賊一般,用黑布蒙著面?”

美猴王說道:“老人家,我幼時得過天花,滿臉麻子,相貌醜陋,故而用黑布遮面,並非有心嚇人。”

老者說道:“男子漢靠本事立身,只要能自力更生,縱然相貌醜些,誰又能說三道四?”

美猴王說道:“老人家說得是。老人家,敢問此地是個什麼地名?”

老者說道:“此地名為兩界山李家村。”

美猴王說道:“我遠道而來,不曉得本地風俗。我來時的路上遠遠地看到此地田連阡陌,房舍齊整,原以為是個熱鬧繁華之地,怎麼走近一看,卻這般蕭條?”

老者說道:“客人從何處來?”

美猴王說道:“我從東方來。”

老者咦了一聲,上上下下打量美猴王一番,說道:“東邊的山路上有一夥剪徑的山賊出沒,本地人都不敢往東走。外地的客商屢屢被山賊襲擊,輕則損失財物,重則性命不保。你運氣好,孤身一人從東邊來,竟未碰上那夥賊人。”

美猴王說道:“我來時路上碰到過六個小蟊賊。一個喚做眼看喜,一個喚做耳聽怒,一個喚做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也不知是不是您說的山賊。”

老者說道:“不錯,不錯。正是這夥賊寇。他們個個手持刀槍,武藝高強,專幹那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的勾當。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人喪命於那夥惡賊之手。既然被你撞見,如何放你過去?難不成他們今日吃齋?”

美猴王笑道:“那夥賊人沒什麼本事,被我三兩下打跑了。”

老者哪裡相信,說道:“你這後生淨胡吹大氣。即便你有三頭六臂,又如何敵得過他們一夥六人。那夥賊人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正因為被他們阻斷了東邊的道路,如今只能從西面走水路出入,故而李家村日漸蕭條。”

美猴王不屑於爭辯,問道:“老人家,我看這村裡許多戶人家掛著白綾黑紗,莫非有疫病流行,令許多人喪命?”

老者說道:“不是疫病。都是被山賊所害。如今客商都不敢往來李家村,那夥強盜有時候一連幾日都等不到路過的倒黴鬼,於是便鋌而走險,黑夜裡明火執仗地闖入村子,打家劫舍,搶奪錢糧婦女。被搶的人家自然奮起反抗。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哪裡打得過手持刀劍的強盜。這夥強盜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了不少人。”

美猴王說道:“既然有強盜殺人,難道官府也坐視不理嗎?”

老者說道:“村裡沒有兵丁,只有幾個衙役,也是莊稼漢輪流到衙門裡當值。村裡也組織過青壯年上山剿匪。不過我們人少了不濟事;人多了時,浩浩蕩蕩的上山,他們遠遠地發現了,早就逃之夭夭。等風頭一過,又回來作惡。我們不堪其擾久矣!”

美猴王說道:“這夥賊人當真壞事做盡、惡貫滿盈。他們今日被我教訓了一頓,但願能夠從此痛改前非。倘若怙惡不悛,我定要取他們性命,為民除害。”

附近的村民關門閉戶之後,紛紛趴在門縫裡張望。他們沒看見是山賊行兇,反而看到一個蒙面漢子彬彬有禮地和老人家說話,於是漸漸放下戒心。當美猴王說道“為民除害”時,便有大膽的村民開啟門窗,和他們搭話。

老人家高聲說道:“鄉親們都出來吧!老朽眼花了,不是山賊進村。是個遠道而來的外鄉人。”

村民們聽罷之後,陸陸續續地從家裡來到街道上。

老人家說道:“鄉親們,這位遠道而來的好漢把兩界山上的一夥山賊打跑了。他還說要是山賊再來,他要為民除害吶!”

村民們有相信的,也有不相信的。美猴王也不多做解釋,多說廢話。他向眾人拱了拱手,然後徑自離開了。

美猴王找了個山神廟歇宿。山神廟大門上貼了一副對聯:辟邪鎮祟鋤奸佞;保境安民欣祥和。橫批:懲惡揚善。美猴王看了對聯,譏諷道:“好個懲惡揚善!你這山神白受香火,竟然任由山賊草寇燒殺搶掠,為害鄉里。倘若我是山神,早也羞死!”說罷,躺在山神塑像前,倒頭便睡。

美猴王在第二天醒來後,便悠哉悠哉地出去檢視山形水勢,瞭解風土人情。當太陽緩緩西沉,他回到山神廟準備歇宿。然而,他震驚地發現廟門上那原本鮮豔的對聯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美猴王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滿了驚訝,暗自思忖道:難道是自已昨日的話語被山神聽到了?難道是山神自覺有愧,所以偷偷把對聯給揭走了?美猴王堅信這世間定有神靈的存在。於是,他懷著虔誠的心,在山神塑像前撲通一聲跪下,雙手合十,無比誠懇地叩拜起來,口中唸唸有詞,祈求山神顯靈,賜予他長生不老之法。他就這樣持續不斷地祈求著,期盼著,整個夜晚都沉浸在這莊重的儀式中。可是,儘管他跪拜了一整晚,祈求了一整夜,卻依然沒能得到山神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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