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攬月苑,燒了幾個月的院子中,已經開始長出嫩草綠葉,在梧桐樹下,我掘開一片焦土,拿出匣子,裡面都是宋寅成當初送我的田產。

我又匆匆趕往裡屋,雖然是一把大火點燃,但一點痕跡都沒有,那些裝有字畫的匣子,司徒燼看到了。

我暗中籌謀著,在一次又一次糾結中還是決定告訴宋寅成。

我派了人去,卻久久得不到回應,正當我準備冒險再試一次時,才得知京城早亂了。

張公公神色匆匆地推門而入,“娘娘快走,永王已經快到晨慶殿了。”

我大驚失色,“永王不是在北境嗎?”

我手忙腳亂脫去繁瑣的服飾,準備去找稷兒。

張公公還在為我收拾東西,碰到了瓷器茶碗,滿屋都是叮叮噹噹的聲音,邊急著給我解釋,“永王根本沒回北境,他一直都在京中。”

我叫停張公公,不管是什麼東西也沒有人重要,讓他先去抱上稷兒,我們趕緊出宮。

永王既然想做皇帝,稷兒必然是最大的阻礙,宮牆外,擂鼓聲,吶喊聲,廝殺的聲音,隔著重重疊疊的宮牆,傳到我的耳中。

我想調動禁軍,卻無人聽我號令,宋侍郎領軍正在中門,我欲求助於他借兵於我帶稷兒逃出宮去,宋侍郎反而怒不可遏地讓我滾回後宮,大罵“女子怯懦,不堪大用。”

這老古板,不可語冰。

皇帝的近衛,由他自已帶走大半,只剩下寥寥幾人,我被護著艱難地在長街上跑。

身後馬蹄聲起,由遠及近,死亡臨近,我被一匹高頭大馬攔住去路。

永王高坐在馬上,黑馬甩著鬃毛,桀驁不馴地揚起前蹄,永王將韁繩後拽,我才堪堪在馬蹄下活了下來。

永王低下頭顱看我,“竟只有你。”

我迎著冷冽的風抬頭望著他,“永王以為還有誰?”

永王也不廢話,抽出韁繩瞬間將我鎖住拋在馬後,勒住韁繩又向著晨慶殿去。

不知道張公公現在出了宮沒有,我急著拖延時間,拔出後靴的匕首猛地捅進馬身,駿馬受驚,不受控制地橫衝直撞。

永王見我手中的匕首,很是惱火,正欲提劍砍過來,我看準時機抽出匕首劃過永王的手,順勢滾下馬身。

永王鬆開韁繩,也跳下馬來,迎著我走來。

我看著血淋淋的劍刃,狼狽地滾到一側,憑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習武習慣苟延殘喘。

突然,箭矢劃破天空,對準永王而來,永王急著應對,趁著他無暇顧及我的瞬間,我利落地起身逃跑。

遠遠地,我看到宮牆上,那個穿著束身青衣,配著近衛腰封的人,宋寅成似乎也在看我。

只是一瞬,我和他隔著遙遠的距離,遠遠對望,幾月不見,我想跟他說太多話,但沒有時間了。

也許他不知道我懷著他的孩子,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身後黑甲兵披堅執銳而來,我再不留念,轉身逃去。

我摔下馬時,身體一側摔得發麻,滿面的挫傷,混著灰塵,疼痛難忍,也許不只是皮外傷,只能找個角落短暫歇息。

前面是皇帝湯泉沐浴的地方,順著池水可以游到外湖,等我來到這兒時,才發現早就圍滿了人,一樣的黑甲兵,北境人的打扮。

我逃竄而去,直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乘月,是我。”

母親的聲音,我頭髮凌亂,渾身都糊著髒汙,還是忍不住撞進母親的懷裡。

黑甲兵牽出一匹馬,對母親躬身,“楚夫人。”

來不及敘舊,我翻身上馬,卻才看見母親牽著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孩子,只是瘦骨嶙峋,像個乞兒。

見我望著小孩,母親將小孩放在馬身前,同我解釋,“路上遇見的,見著可憐就帶上了。”

黑甲兵破了東門,護送我和母親一路向南。

直到馬兒精疲力竭,我們才停下來。

母親為我塗上傷藥,一邊問我是什麼情況,我和張公公約定在湯泉見面,如若一刻鐘還不見我則單獨逃去,誰也不能再折返,也許他們已經走了,也許他們根本沒趕到湯泉。

我並不清楚情況,只是憑著本能安排好所有可能,確保他能活下來。

我漸漸平復,才有空閒去關注那個孩子,我剝開他凌亂的衣裳和頭髮,才發現,竟然是司徒末。

離開皇宮一段時間後,黑甲兵勒馬折返,母親花錢買了兩架馬車,我們才寬裕下來,開始修整。

司徒末洗乾淨了臉蛋,換上乾淨衣裳,在另一架馬車吃東西。

母親則給我講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平朝建國百年,疆域空前絕後,經濟發達,文化繁盛,若是外族來犯無異於以卵擊石,偏偏是驍勇的永王,先帝最末的弟弟,帝國巨人開始自相殘殺,司徒燼殺儘自已的兄弟,卻讓自已的叔叔成為了漏網之魚。

母親曾於平朝任女官,掌農桑,後又分得定遠王府一半家產,私下產業不計其數,永王盯上了這塊肥肉,半是威脅半是合作地同母親達成了約定。

母親心疼的看著我臉上的挫傷,惡狠狠地罵,“司徒冥夜這狗東西,我就知道他不會信守承諾,無恥之徒,竟然也妄想做皇帝。”

永王承諾保我無恙,卻還是痛下殺手,母親說,自已從未信任過他,這才親自來了。

我對永王並不瞭解,倒是母親,似乎對他頗有成見,一段時間後,我見到永王成群的妻妾。

永王將女眷丟給母親照顧,我正好奇永王為何如此信任一個外人,母親告訴我,永王當然不信任母親,他只是安撫女眷,至於到底怎麼處置,誰又知道?

於是我們一行人,司徒末,以及永王的妻妾兒女,一起來了臨河。

稷兒,宋寅成,司徒燼,也許我永遠都見不到了。

宋侍郎說,稷兒跟著我必遭追殺,不如受宮廷庇佑,或許,還能做這天下的主人,我並不在意他是否做皇帝,只希望他好好的。

平京北境都是戰火,臨河倒是出奇的平靜。

母親僱了人照顧我養胎,司徒末慢慢長了肉,開始像個農家小孩一樣,放牛種菜樣樣拿手,雖然並不需要,他卻像能得到樂趣似的,執著地去做。

那些漂亮的年輕的女人,焦急地等待永王的資訊,盼望著他能登大位,來接她們回宮做娘娘。

我問母親,為什麼我們還要養著她們,永王的妻眷對我們來說太致命了,若是司徒燼勝了,計較起來,那可真是後患無窮。

母親說,亂世中女人尤其艱難,總不能將嬌生慣養的女人丟在陌生的地方,再說,一群漂亮女人,養著也挺養眼的。

她們中有生養過的會主動照顧我的胎,為我忙前忙後,她們的孩子也跟著司徒末玩,我讓司徒末叫人家小叔,司徒末看著比自已還小的孩子,委屈地看著我就是不願意。

日子打打鬧鬧,忐忑卻也有些安心,我們時刻關注著平京的訊息,聽聞司徒燼平亂北境,已經在回京的路上,聽聞永王自封為帝卻僅僅在位一旬,聽聞為永王寫檄文的前探花郎被五馬分屍做了替罪羊。

前探花郎,就是我的繼父,聽此噩耗,我悲傷到難以自持。

我看著母親,她似乎並不意外,就像一直以來一樣,無論發生什麼,她總是為我們撐起一片天。

我不放心她,在母親出門後,遠遠跟著她。

空山新雨後,黃玉山翠綠如新,行人卻寥寥,登山的人更少,母親一個人往上走著,在宏大的天地間,那麼渺小。

在很後面一段日子,母親都是整日醉酒,將家中事務交由李管家打理。

連我都不怎麼理了,我經常都在尋找她的路上,大多數時候,母親都在房樑上、湖畔邊、麥田裡,我去了,就說讓我飲一兩口。

李管家提醒了街上每一個人,不在母親耳邊提任何有關繼父的事。

但茶餘飯後,八卦總是免不了,我在街巷採買時,都總有人提起那個探花郎。

“楚夫人當真好命,不過一村婦,卻能從宮女一路做到女官,不僅嫁給定遠王做王府夫人,還能在和離後再嫁探花郎,真是羨煞了我。”

“你就知道關注楚夫人嫁了幾個男人,你怎麼不說當年楚夫人以女子之身出使帶回番種,可是結束了數年的饑荒。”

“那又怎樣,說好同生共死,現在探花郎死的那樣慘,楚夫人怎麼沒死?”

“你是覺得楚夫人就該殉情?那女人死了男的為什麼不殉情?”

“我們說的是楚夫人夫婦倆,你別胡攪蠻纏?”

“楚夫人也不能殉情,生命那麼長,為什麼要因為一個男的就去死?”

“因為,她曾經讓我相信愛情,最好的愛情就應該像梁山伯和祝英臺那樣…”

“你放屁!”

屏風之外,兩個人吵著吵著直接動起了手,碗碟乒乒乓乓地砸下去,我提著繁重的裙襬出來,指著一個女子問,“你認為楚夫人該死嗎?”

女子立馬爬起身來與我爭執,我轉而看向灰衣女子,“那你認為楚夫人該死了?”

灰衣女子看著我,莫名開始膽怯,支支吾吾地,半晌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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