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想到這裡,靳雄總會產生一種長吁短嘆的心念。

終於回到家了。這時的他,摸了摸身上,除了盤纏,還剩五元錢,還有三斤糧票,他連忙叫金二孃:“屋裡的,去買點糧食回來做點面,給孩子們打打牙祭。”

靳二孃一聽,接過他遞上來的錢,欣喜若狂地市場上去買回了糧食,這下孩子們終於可以飽食幾天了。靳雄抱著竹筐裡的女孩逗著,望女孩填飽肚子後那笑咯咯的樣子,再看著眉眼頗似自已的女孩,靳雄的心中不由得樂了起來。

當靳雄正沉浸在兒女情長之中,這時,他的大兒子一邊跑一邊喊:“爹!爹!不得了啊。雪花嬸子死了。”靳雄一聽就驚恐站起來,連忙把女孩遞給靳二孃,才想起問道:“大寶,雪花嬸子咋死的?”大兒子說:“掛在樑上,上吊死的。”靳雄一聽,腦海裡一片空白,踉蹌了一下,癱坐在地上。

雖然雪花的孃家是地主成份,按理說雪花並算不上地主成份只不過是地主子女罷了。她高挑的個子,瘦得跟麻稈一樣,白白的面板,臉色時常給人一種慘白慘白的情形,配上那一雙大而空洞無神的眼睛,一看就是不長命的感覺。她的丈夫曾在生產隊當過副隊長,僱農出身,因為家裡出身不好,雪花選擇嫁給了李二愣。

二楞子長得五大三粗,一臉憨相,說話眼睛總往上一翻一翻的。他的媽媽,總是尖著個嗓子罵雪花:“你個地主婆娘,爛娼婦,不是你,我兒子早就能當隊長了,你這個掃帚星,你咋早點死?盡誤我家兒子的前程。”

還有一次,因為李二愣喝了酒失手打傷了人,免去了他副隊長的職務,由此成了普普通通的農民,他也把這件事怪罪在他婆娘身上。說如果婆娘出身好,他就可以繼續當官,當上了副隊長,說不定還能當隊長。說白了當時的副隊長就是隊長的炮灰,得罪人的事都讓他幹。由此幾年下來,她男人得罪了一大片人。有幾個社員經常找由頭跟他過不去

一次開完會回來, 她婆婆抓住雪花的衣領,把她拉得離自已更近。尖著嗓子說:“你知道今天他們在會上咋說我的嗎?他們說我是老不死的東西,對你管教不嚴!”雪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是默默地流淚。她知道,現在無論自已解釋什麼,都難以改變婆婆此時對她滿肚子的怒氣。

還有前兩天的一件事:雪花幹完農活就去地裡摘南瓜。那時的農村自用地都是田挨田、土挨土,她去摘南瓜時,也沒仔細看清楚,在自已的地界上摘了個嫩南瓜回家,三下五除二切成絲絲,抓點鹽一炒就端上了桌,幾個孩子嚼著紅薯湯就吃了淨光。

做夢想不到的是,那天鄰居的李懷水乾完活後也去地裡摘南瓜。他一到地裡才發現,她家南瓜藤長到雪花地界上的南瓜被人摘了。他立馬想到一定是雪花摘的,一陣對天大罵之後,便分別到公社、大隊去彙報,說的是發現了階級敵人的新動向,雪花破壞生產,好吃懶做,偷了他家的南瓜。其實放在現在的年代,說起來沒人相信?誰在乎那個小南瓜。但在那個上綱上線的年代,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隨時都在發生。

彙報完後,李懷水又跑到雪花家裡,一頓添鹽加醋地說頭,她婆婆一聽,先打了雪花一巴掌,隨後丈夫李二愣回來後,又把雪花揍了一頓,讓雪花受盡了侮辱還不敢吭氣。

下午,由大隊出面召開社員大會,這時的雪花,已被丈夫揍得滿身青紫,被戴上一個紙殼做的尖尖帽,她押上臺子時彎著腰,低著頭,時不時有社員朝她扔石子,還有小孩子上去踢她。

靳雄實看不過去了,就說:“你們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合適嗎?”李懷水一聽大聲吼道:“靳二爺你這個混蛋,啥時候跟這個地主婆搞到一起了,不把你揪出來,體現不了人民群眾的最高覺悟。”

靳雄本身就是個暴脾氣,昂著頭真冒火道:“老子就是和雪花搞在一起了,怎麼了?不就是摘了你家一個屁南瓜嗎?想要到老子地裡去摘啊,想摘多少摘多少,摘光都沒關係。真他孃的,還拿著雞毛當令箭,還真把自已當根蔥啊?”

批判會被他這麼一鬧騰之後,臺下的人都在紛紛揚揚竊竊私語起來,都覺得李懷水小肚雞腸,無事生非,把個女人這麼折騰過來又折騰過去,有那麼嚴重嗎?大家的紛紛議論竊竊私語讓臺上的人一看,會議實在開不下去,命令民兵將他捆了起來,押上臺和雪花一起站在臺前。

靳雄橫豎一想:無非就是打老子一頓,老爺們了,皮實打不死。但雪花的男人卻一下子沉不住氣了,他快步流星地走上臺去,把靳二爺打了一頓。這一打不要緊,一起摘錯南瓜的事卻突然變了味,變成了私通男女關係的惡性事件。

靳雄怎麼都沒想到,自已貿然打抱不平,卻鑄下了大錯,這一下來會讓自已良心一輩子不安寧了。

靳二孃雖然是個老實巴交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但她還是知道怎樣維護自已的男人尊嚴。在社員大會上,她站起來,攏了攏頭髮,走上臺去,控訴萬惡的舊社會。

她說:“社員同志們,我五歲被賣到地主家當童養媳,大冬天沒有鞋子穿,還要去放牛、割草、洗衣服,照顧地主小崽仔。每天只給吃一頓飯,受的苦、遭的罪,你們誰能比?經常被地主用鞭子抽打。被罰打光腳板,站在冰天雪地裡。腳背和腳後跟都是凍瘡,化膿了在雪地裡走一步就是一步血印。”

說到此時,她已聲淚俱下,社員們都被感染著抹起了眼淚。她又說:“我男人是好男人。他只是為了同情雪花講了一些實話而已,你們就不分青紅皂白,說什麼他與她有男女關係。全是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她還說:“要允許別人犯錯誤,也要允許別人改正錯誤。隨便亂抓人,你們也是犯了大錯誤的。”

社員們一聽靳二孃的發言,一致同意:放掉靳二爺!放掉靳二爺!這樣,靳雄被放了。

雪花當時臉色慘白,人站都站不住,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癱倒在地上,見此事態發生,批鬥會只好草草散場。

受到刺激的雪花早已心灰意冷,她男人平時的打罵,更讓她心寒。那天回去,她忍著滿身的疼痛走進雜物間,翻出了半瓶農藥,脖子一仰,一口氣喝下了一大半瓶到嘴裡,便躺到了床上,一了百了,不想這麼再苟延殘喘地活了。

後來,李二愣也沒問一下雪花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就帶著他家三個孩子,給他舅姥爺過生日去了。

吃過中午飯,社員大會又按時召開。生產隊的會計突然發現雪花有點不對勁。便說:“報告大隊書記,雪花好像喝了農藥。”

靳明才下臺去看後,一聞鼻息,確定她真的是喝了農藥,才沒有繼續開會,隊裡馬上安排人把她送回了家。

這時,毒藥已在雪花的身體裡發作了。她很難受,肚裡翻腸倒肚,肚子疼得在地下打滾,她婆婆居然還在罵:“雪花,又在搞什麼么蛾子。”雪花傷心地看了看躺在身邊兩歲不到的小女兒,挪到儲物間,找了一根繩子,將繩子搭在儲物間的房樑上,將繩打個結,頭套了進去,蹬掉了凳子,她懸樑自盡了。

雪花家五個孩子,老大剛拿了結婚證,媳婦還未過門。最小的孩子才兩歲。雪花在房樑上掛了一天一夜。

李二愣回來才發現,把她放了下來時,她屍體都冰涼了。二愣這時才放聲大哭,孩子們也跟著哭。又派老大趕忙去報信。

這下,雪花大哥嫂子也來了,生產隊立馬派人對雪花一家進行了監視,有什麼風吹草動要求立馬去報告。 雪花的嫂子給孩子們說:“你們要記住,你的媽是怎麼死的,要爭氣。以後不管怎麼樣,兄弟姊妹間要相互扶持,都要成個家。”又對老大說:“大娃兒,你在你母親遺體前起誓,以後一定要讓兄妹過上好日子。”

母死舅為大。李大娃跪在母親遺體前淚流滿面地說:“媽,今後不管生活多艱難,作為老大,我一定要管弟弟妹妹的事,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被監視的人看到這一幕後,連忙去彙報,說雪花的哥哥,組織他們家的孩子起誓要翻案,生產隊連忙組織召開了群眾大會,要把翻案風扼殺在搖籃之中。

雪花的大哥有文化,幹部一句,他能說十句,他能講事實,擺問題,那些大隊幹部無言以對,會議議早早收場。

雪花之死,靳雄認為自已有責任,不是他那麼冒失的打抱不平,也許不是這樣的結局。

其實雪花早有赴死的決心,家裡得不到溫暖,自家男人的打罵,成了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外面又鬥來鬥去,孩子多,家裡生存壓力也大,在之前準備吃農藥,被他兒子發現才晚死了幾天。

雪花的屍體用一床破竹蓆裹著,第二天就下葬了。那天全生產隊沒有一人去為雪花送葬,只有靳雄遠遠地向雪花出殯的方向,拜了三拜。

社員們十分冷漠,好像他們家吃不飽,穿不暖,都是雪花造成的。見到雪花家的人,就像見到瘟神一樣迴避著。只有靳二爺、靳二孃時不時偷偷地將家裡好吃好用的東西,給雪花的孩子們送些去。而雪花的死就像一陣風過去了,一點都沒給這個生產隊帶來任何的改變。

但雪花家裡就不一樣,孩子們缺吃少穿,二楞子也像霜打的茄子,整天耷拉著腦袋,經常借酒澆愁。她的婆婆在雪花死後,眼睛也瞎了,經常後悔不該往死裡逼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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