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頭,夜色沉沉。

道門聖地桃花宮的宮門之外,那片可容納數千人的寬闊廣場上,可謂人山人海。

已擁堵有了近萬騎鐵甲,森然無限,凶氣逼人,令此夜之色變得幽寒而可怖!

在宮門和門上的桃花匾額,都被刀罡和劍氣徹底轟爛後,宣戰的預告已經打響,由不得宮主不露面應敵。

桃花宮的一宮之主陸敕,終於現身於此地,其身後,跟著五人。

分別是陸宮主的仙家道侶凌挽髻,以及作為客人來到了宮門裡的仙豪、凌星垂,天神山莊的大少爺凌真,和凌少爺的八姐凌瀟瀟。

一共六人,一齊出現,就那樣大義凜然,巍然無有懼色的抵達了門口。

挺身立在沒了大門的宮門之處,直面廣場上那陣仗堪稱浩大的騎兵軍隊。

平日一向十分溫良好說話,脾氣極佳的宮主陸敕,被挑釁到了這個份上,差點有些按耐不住,此刻已是滿臉怒氣,顯然極度惱火!

若非有凌挽髻挽住其胳膊,只怕是要真的直接爆發也說不定。

自家宮門的匾額被人砸了。

大門被人碎了。

就快當真帶兵攻打進來了。

這等奇恥大辱、太歲頭上動土的過分之事,換成誰,誰能忍?!

人族十大高手候補,一身純色亮粉道袍的陸敕,漲紅著整張臉,沉下了嗓子,使勁兒壓住怒意,幽幽問道:“來者何人,何故壞我山門牌匾?擊毀我道宮正門?”

那名騎乘於藍黃皮毛異獸背部的公子,風雅絕俗,氣度人間罕見,他甩震了一下那件藍色綢緞的袖子,挺直腰桿,擺出了一副捨我其誰的高貴姿態。

藍袍公子用仙人睥睨凡間蒼生的那種倨傲視線,微微眯眸,掃視了一遍出了宮門的這六個人。

如人視犬!

衣著極度華貴,腰懸玉佩的藍綢公子眯著眼睛,沒有直接回答陸敕的問題,而是視線毫不偏移的衝著前頭,問了一句:“你便是這桃花宮的宮主陸敕了?”

陸敕點頭,音量發沉道:“貧道正是。”

那貴公子輕聲笑了幾下,帶著譏諷的腔調,接著對著右側之人開口道:“達達爾穆格,你來告訴陸宮主,本世子是何許人也!”

那名腰間別著柄黑鞘長刀,穿有獸皮衣裳的魁梧男子,此刻聽從主子的命令,大力點頭,用極為洪亮霸氣的嗓音介紹道:“都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你們面前的這位,便是我們老爺的寶貝兒子,世襲罔替,未來的權柄藩王,堂堂極元世子——凌熙!”

陸敕一愣,略感訝異。

緊接著擰著眉頭問道:“極元……藩王的兒子為何會來此處?你到底有何貴幹?”

藍黃獸背上的那位極元世子凌熙,放肆一笑,又對著站在巨獸左側的那個駝背漢子說道:“雲吏,你告訴他們,本世子前來這桃花宮是為了什麼!”

那個身後斜掛純白長劍,體格瘦削且身材佝僂的長髮男子,應了一聲“是”,然後衝著陸敕等人高聲言道:“我們家世子的訊息何等靈通,聽聞此地有反賊聚集,便特意帶兵前來圍剿,蕩平逆寇!”

此言一出,陸敕在內的幾人頓時都變了臉色。

貴公子風範十足的凌熙笑意盈盈,仰著下巴,“可都聽見了?你們這些意圖顛覆朝政的亂臣賊子,今日本世子親自帶兵來此,就是為了徹底剿殺爾等,以正我錦繡王朝煌煌律法,以護我中央正統皇權至高無上!”

粉袍陸敕惱羞成怒,大聲駁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我們幾時成了你口中所說的反賊了?!”

極元世子只是冷笑,沒有說話,那個身形微躬,長髮披散下來的劍客雲吏,像條狗似的殷勤無限,忙不迭幫著主子回答道:“接到線人舉報,爾等逆賊暗中謀劃奪取政權,私自組織叛黨,企圖兵變篡位,並喪心病狂的將滿腔逆反之志,刻在了九天蕩魔祖師的背上……”

“胡言亂語!”

陸敕已被氣得夠嗆,下巴處長鬚飄蕩,他忍不住厲聲打斷道,“簡直是不知所云,我桃花宮一貫清修安寧、與世無爭,何曾有過謀權篡位之說?至於在什麼蕩魔祖師的背部刻字,就更是天方夜譚!世子殿下,切不可聽信卑鄙小人那居心叵測的一面之詞,平白無故就汙衊忠良,這可大錯特錯……”

“行了行了,別多作狡辯言語了。”

聽得很是不耐煩的凌熙不禁打算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你若真問心無愧,何不叫人把你們宮內供奉的那尊真武雕像搬出來,給本世子瞧瞧?”

陸敕情緒激動的說道:“看便看,有何不可的?貧道行得端做得正,俯仰無愧,說了沒有,那便真的沒有!”

說著就氣呼呼的轉身要去宮內。

結果卻被凌熙大聲喝止住了。

“陸宮主啊,我說你有沒腦子的?你現在有那麼大的嫌疑在身,由你去搬恐怕不甚妥當吧。”

世子凌熙咧嘴笑道,“不妨就讓我的人來代勞一下,如何?”

陸敕剛一答應,站在其身邊的道侶凌挽髻便正色言道:“可以,但需要我們桃花宮的人也在場,否則容易被你們動什麼手腳,栽贓陷害!”

藩王世子凌熙微笑著表示同意,遂派了幾名身強體壯計程車兵,跟著陸敕的人,進入了宮門內部。

過了一會兒,一尊威嚴十足、色澤華麗的真武雕塑,就被這幾個人入宮之人,以及幾名宮內本就有的白袍道士,合力吭哧吭哧的抬出了宮門。

抵達門口空處,轟的一下,巨像重重放落在地。

落地後,霸氣絕倫的九天蕩魔祖師像的正面,朝向沒了大門的宮門。

背部,則朝著極元世子凌熙所帶領的那支鐵騎軍隊。

獸背上的凌熙眼神陰鷙,他冷笑數聲,略帶得意之色的說道:“陸宮主,你可還有何話要說?”

原來那尊巨型真武塑像的背面,被人清清楚楚刻有八個深凹下去的正楷大字——“珙玉已碎,桃花當立”!

當朝的天子,錦繡王朝高坐龍椅的皇帝陛下,姓凌,名珙。

而這“珙玉”二字,用不著多說,很顯然,就是代指當今九五之尊的聖上凌珙。

而“桃花當立”這四個殺人誅心的端正大字,背後的寓意,自然也無須多言什麼,一想便知!

桃花宮要篡取朝政,推翻凌珙天子的最高統治,自立為皇。

謀逆之心,此為結結實實的“鐵證”!

再也沒有了狡辯的餘地。

“這……這怎麼可能?!”

粉袍宮主陸敕震驚萬分,不可思議的看著真武后背所刻大字,“我從未見過此等字刻,決計是有人故意栽贓,意圖謀害我桃花宮,貧道從來就……”

“給本世子把嘴閉上!”

極元世子凌熙已是心煩氣躁,他不願多聽陸敕這個“將死之人”多說什麼廢話,朗聲直言,“鐵證如山,一筆一劃的刻字就擺在這兒呢!陸宮主難不成,還想著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強詞奪理,為己開脫罪名?休要痴心妄想了!今夜,你這罪該萬死的亂臣賊子,註定要斃命於本世子的剿殺之下,認命吧!”

那名佩刀的獸皮大漢,跟著自家主子大喝道:“沒錯,乖乖認命,興許我們家公子還能賞你這狗賊一具全屍!”

那身後背白劍的駝背男子,則是冷笑著附和道:“全屍未免便宜了這廝,頂天也就是不拿他的屍身去餵豬餵狗,哈哈!”

月色下,極元藩王家的貴公子凌熙神采飛揚,似乎已經提前預判到了勝局,已將剿殺桃花亂黨的巨大功勞和獎賞,提前一步盡數收入自己的囊中。

他奉父王之命前來此地,親率近萬鐵騎,搞出這般驚天動地的大手筆來,若不帶點響噹噹的功績回去,只怕都沒臉見貴為極元藩王的親爹凌雲峰!

這時,仙豪的道侶,即凌真的四姐凌星垂用中氣十足之嗓音,提高聲調,衝著前方那位藍袍公子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們決意要至陸宮主於死地,用什麼莫須有的理由不行,非要用此等愚不可及的栽贓之法?那雕塑後背的八個字,分明就是你們偷偷派人潛入桃花宮內所刻,天地日月有眼,皆可見爾等罪行,問心有愧,難道不怕天打五雷轟麼?”

騎在巨獸背上的藍袍公子凌熙挑了挑眉,一副“你丫是誰啊”的表情凝視著凌星垂,冷冷的說道:“反正這一夜,你們這種同為逆蕩的賊子,一個都跑不掉,全都得死,死前便由得你逞逞口舌之快。”

頭頂彆著星辰飾品的凌星垂瞪大那雙明眸,眼中怒氣不小,用近乎呵斥和威脅的嚴厲語氣,放聲道:“難道今夜你這傢伙當真有膽子在此地用武?!”

凌熙頓時被這話逗得笑了出來,身為權貴之子的他邊笑邊道:“真有趣,是什麼可笑理由,讓你覺得本世子不敢對你們動武的?”

凌星垂拍了拍身邊青袍年輕人的肩膀,“站在我身邊的這位,便是天神山莊天字大少爺,神元藩王唯一一子,凌真!”

凌真只是靜靜站立著,被四姐拍肩,耳中當然聽得真切,面上卻仍是風輕雲淡,沒有任何表情,也未作言語。

立在鐵甲軍隊之前的極元世子凌熙,呵呵一笑,似乎早已知悉凌真的存在,他渾然無有所謂的說道:“你當我不知道?凌真與本世子一樣,都貴為藩王后裔,卻恬不知恥的與謀逆反賊勾結了起來,同為逆黨,蛇鼠一窩!被我於今夜所率親兵一併剿殺,掃除了禍根,桃花宮寸草不留,嗯,這很合理……”

“合理個屁!”

白衣少女凌瀟瀟忍不住大聲嚷道,“我弟弟他才不是什麼反賊,你這奸賊才是實打實的蛇鼠之輩!”

這一刻,身穿青色法袍的神元世子凌真,終於開口發話了。

這位山莊天字一號大少爺,只是用十分輕飄淡然的語氣說道:“凌熙是吧,就憑你這種廢物的鼠輩宵小,也配來取我的性命?你有這資格嗎?”

極元世子凌熙先是愣神了一下,接著痛痛快快的笑出了聲,甚是快意,高聲回應:“有沒有資格,唯有打過之後方知!”

凌真嗤笑一聲,神色尤為鄙夷,眯眼說道:“那隻怕到時候,你知是知道了,卻白白丟掉了自己那條還算值點錢的狗命。退一萬步說,你就算真的能殺掉我,難道不怕凌璞帶大軍踏平了你們極元王府?”

同樣是貴族世家子的凌熙,哈哈笑了幾下,“這你無須操心,因為你很快就要死了,一個死人,是用不著管那麼多的。”

凌真微笑,點點頭,道:“這話說得挺妙,我一字不改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然後凌真側身,對著身邊的白衣少女冷靜說道:“用不著客氣了,從酒池肉林裡放些人出來,給對面瞧瞧。”

凌瀟瀟點了點小腦袋,應了聲“好”,很聽話的抬起了那條纖纖藕臂。

凌家八女的手腕處,那枚名為“酒肉墟鐲”的腕鐲之上,在這一剎那,迸發出了極為耀眼的光芒。

其亮度令夜色為之消減,令目力為之眩暈!

有成百上千名騎乘戰馬的持械甲士,自凌瀟瀟手鐲內那方名為“酒池肉林”的秘境裡魚貫而出,其勢浩浩蕩蕩。

忠誠至極的擁在了大少爺凌真的身前。

眾將領護住莊主獨子,直面敵軍。

此眾騎兵名喚“真武”,乃天神山莊作戰能力最強的一支“真武營”鐵騎。

號稱戰無不勝且攻無不克!

桃花宮外,已不單隻有那尊被刻了反字的真武塑像,還有人馬皆覆甲的一眾精銳鐵騎在此。

那一具被人抬出來的九天蕩魔祖師的巨型雕像,已被軍隊陣型徹底擁堵了起來。

貨真價實的真武營重甲,已然列騎於前。

鐵骨與利刃,俱是錚錚剛烈,實在是氣勢熏天!

凌真站而不動,青袍風流,挺身立在軍營戰隊的後方,他仰著下巴笑言道:“可瞧見了?這才是真正的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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