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三個萬字章節。)

莊內演武場。

大少爺凌真一對多的實戰演練,現已拉開了序幕,一觸即發。

與之對戰的共計有六人,亦可說是五人。

“金星”瑄赫。

“木星”劉猛。

“火星”鄧大荒。

“太陽”佃旻。

“太陰”墨心然。

以及最不準備直接參戰,而是打算在旁邊觀戰,從而出言進行指導分析的“天雷星”李蒺藜。

天神山莊護莊神將目前半數以上,悉已聚於此處。

共同直面一人。

青袍持雪劍。

著“斬蛟”,握“極樂”。

開戰前,有著神元世子稱號的大少爺凌真,在向在場的所有神將,欠身行完一禮,以此舉來表達為列位護莊戰士們的崇高敬意。

接著,他主動拔出了自己腰間別著的那柄神劍。

軒轅劍爐煉製而出的極品之物,劍名極樂,刃身色澤雪白,可輕易送敵人赴往西方極樂世界!

年輕人仗劍而立,亢奮的目光,在除去李蒺藜外的五人臉上一一掃過。

選中了那一個目標。

由於凌真身為勳貴至極,乃王朝權柄藩王之嫡子,其父凌璞,藩號神元,更是山莊全體神將們共同的主子。

老爺地位高上無極,那麼家中那一號天字第一的少爺,也自當被尊敬到絕點。

出於對王爺獨子的那份敬重,不肯也不敢逾矩的五大神將,都只是站定,無一人膽敢率先挑起戰鬥。

就在身為山莊神將之首的李蒺藜,皺著眉頭,心情感到不悅,正欲開口訓斥一番這群傢伙的時候。

莊園大少爺凌真,率先動手了!

第一個對準攻伐的物件,是那個素來喜歡穿華美貴重,充滿錦繡紋彩以衣裳的瑄赫。

九曜之中代表了“金星”的瑄赫,本就是富家子弟出身的家世背景,雖然後來家道中落,不得已轉而去修煉劍術。

論身份和修為術法的型別,在這裡的所有人當中,就數他瑄赫,與凌真最是相像。

腰間一樣也彆著佩劍的瑄赫,眼見大少爺第一個便朝自己襲來,微微吃驚。

這種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倒也不至於令其手忙腳亂,他具備坦然應戰的能力,還是可以從容出招。

準確來說,是出“劍”。

瑄赫拔出腰際彆著的鞘內長劍,絢麗長劍陡然出了劍鞘,原是一柄煥發濃濃金光色澤的寶劍,相較極遠的距離,也可以輕易看清楚劍上的光彩,以及種種精緻紋路。

此劍名叫“鼎盛”,出自鄰近某國皇室的陵墓當中,在幾百年前曾是九五之尊的帝王物件,價值連城,不可估量。

曾經作為金元城鼎盛拍賣行的鎮行之寶,貴重程度在舉國拍賣物品裡,都可以輕易排入前五,無數人垂涎惦記,但不知為何,此物入了庫中後,就一直都沒有正式舉拍。

直到後來,這柄鼎盛劍才有了主人,被當時腰纏萬貫,十分年輕氣盛的瑄赫,半買半搶的得到了手中,甚心愛之,一用就是這麼些年。

因是皇帝所屬的連城寶物,劍刃之中所蘊含的強力氣運,自當是不會少的。

真氣與劍意相同,而國運氣機,又可大大提升修士劍氣的底蘊強度,二者相輔相成,愈發鼎盛雄絕。

此劍一出鞘內,除了有類似龍吟低吼般的震撼聲響外,還有肉眼可見的鎏金飄然的流體氣機,從那個鑲嵌滿寶石的劍鞘裡鑽出。

使得這頗為簡單的一個“拔劍”動作,都可叫人目眩神搖。

如若天神之仙兵重現人間,真正神聖的不可一世!

瑄赫佩劍在手,橫持在胸,雙腳左右岔開,作單臂格擋之態,要以此來擋禦年輕人的第一發突刺。

雪劍握於凌真的手中,青袍震盪,一襲青色法袍,就此前衝而去,勢氣尤其驚人。

山莊大少爺凌真這第一劍,出去的勢頭之巨,極其猛烈可怕。

即使僅是初始劍招而已,卻有那千軍睥睨的無上神威!

這等兇猛的作戰態勢,想來是過往日子裡,與那位劍道狂人龍闔每天堅持對練的結果。

付出總會有回報,不致全為無用功。

一劍盛氣凌人。

極樂劍最為鋒銳的劍尖,鏗的一聲,就已然結結實實的斫刺在了瑄赫手中劍之上!

雪色長劍戳中鼎盛劍的刃身。

胸膛擋在寶劍後頭的瑄赫,得以安然無恙,未有劍尖所傷。

“喂,把你劍上的那些氣機收一收!”

嗓音似有金屬摩擦的李蒺藜瞪著眼珠子,震聲叫道,“老子剛才跟你所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吧?”

這記由天雷星口中發出,真正宛若天雷一震的言語,當即令地位低於三星神將的“金星”瑄赫,胸中一顫,忙不迭地收斂起佩劍上頭的那些國運真力。

頃刻間便分毫也不可見到了。

瑄赫的心裡,著實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幸虧收得快啊。

這要是慢了,搞不好都要被當成公然造反罪來論處了。

和天字一號大少爺凌真進行實戰,除了不能祭出劍修的本命劍以外,就連佩劍上原本就具備著的氣數都要通通收起,半點兒也不可出。

否則,就不再是技術上的對練,而是修為內力方面的較量了。

凌真一劍刺出後,顯是並無什麼實際效用,身經百戰千戰的他,便立刻改變戰略,往後邁步一撤,輕輕鬆鬆拉開了和劍修瑄赫的差距。

只能以佩劍對敵,不能使出本命劍的瑄赫,眼下只覺有一股強猛勁風,自右側朝自己襲來。

原是凌真一劍橫掃,襲殺而來,力大有若千軍衝鋒,奔騰若萬軍鑿陣!

雪白神劍極樂的上面,當然也沒有任何的劍意氣機,這一下,之所以能有這般震撼的勁風,悉源於凌真用出了獨孤劍馮山白,昔日贈予自己的那本劍譜裡的一式劍招。

劍法名千鈞劍訣。

而這記招式的名稱,異常霸氣,則是“斬切天地”!

身子與敵之距離留存出來,凌真改用雙手持劍,兩個膝蓋深躬,上半身彎曲起來,儘可能使得自己本來就高大的身材變矮。

看準時機和方位,長劍平平而去。

從右往左而掠。

雪色鋒刃所要斬切的,自是瑄赫的腰身!

劍訣名千鈞,本就是從“力沉千鈞”一詞裡所化出。

而這式劍招,又被獨孤劍冠上了“斬切天地”的名稱,那麼其中所蘊含的威猛殺力,自是可想而知。

長劍平抹而去,似要人的身軀一分為二,要將此處空間徹底斬作一上一下,天地兩半!

瑄赫早聞這位老藩王的兒子凌真,先天極悟之體,是個不可多得的習武奇才,後天已學會了不知多少精妙高深,堪稱巔峰造極的劍道技術。

他卻也萬料不到,此子的劍術,竟已猛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誇張地步。

簡直是驚為天人!

與少爺一樣不能使出半分內勁真氣的瑄赫,勉力將鼎盛劍豎持,聽得金屬相撞之聲,兩柄劍刃再次交錯而撞。

雪白長劍之刃,距離那件瑄赫心愛的錦繡袍子,僅僅不到一拳的距離而已。

且這一下,單是聽聲音便知,力度相較最開始的那一發前戮衝鋒,要來得更大,大得多!

足可將一名披甲戰士身子切開,直接腰斬分屍的劍術,被瑄赫擋下來後。

凌真步伐騰挪,又要變招。

卻聽得自其後方,一個頗為有力的男子嗓音,驟然而起,那個男子在出招前,用巨大的嗓音吼出一記,作為提醒,他喊道:“少爺,屬下劉猛得罪了!”

喊話之人,正是山莊九曜神將裡的“木星”劉猛。

此人名中帶“猛”,其性格為人,還有戰鬥實力等等方面,都始終貫徹著勇猛的座右銘,並以此為榮。

劉猛原是沙場武將、兵家修士出身,後投奔天神山莊,拜入了人族武道戰神凌璞的麾下,成為了九曜神將裡的一員。

他尚未入山莊前,在黃沙彌漫的修羅兵戈場上,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叫道“人頭屠夫”。

或者簡稱為人屠也無不可。

這位人頭屠夫,以一把長杆鐮刀作為殺人武器,那柄刀刃極端鋒利的長鐮之下,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

不知有多少投身戰場的男人,被此鐮割掉了腦袋,變成一具冰涼無有熱氣的無頭屍體!

當下的演武場上,已是山莊戰將之一的劉猛,身材雄魁霸道,一身腱子肉凸著根根青筋,緊緊握著自己的武器長鐮。

之所以會滿身筋脈凸起,這和他身材矯健,肌肉頗為發達有一定的關係。

但更多的,是這個姓劉名猛的壯漢,在盡己所能的收住氣力,不敢一下子遞出殺招,唯恐釀成大錯,一失足成千古恨。

在開戰前,他就聽到了“天雷星”李蒺藜的振聲要求,若是使用的招式,屬於對準了少爺要害部位的攻伐技巧,那麼就只能用出十分之一成的氣力。

一旦失手用的多了,就算僥倖沒有切實傷到凌少爺,戰後,多半也要被那個姓李的神將之首興師問罪,吃不了兜著走。

就算是靈威元沒死的時候,兄弟排名只有老二的李蒺藜,其脾氣,那也是出了名的臭。

暴躁易怒,且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賞罰極端分明,在他手上絕不會有哪怕一條漏網之魚存在!

故而這一下,發自凌真身後位置的攻擊,通體筋肉膨脹,根根青筋暴凸的兵家修士劉猛,其實心裡有在默默祈禱,千萬別自己偷襲成功了。

若不是心中如此默默唸叨,他也不至於在出手前喊出那麼一嗓子,讓敵人提前警覺預判,知悉有一股強攻自後腦斬來。

曾斬落了無數人頭的那杆長鐮,鋒頭上有銀光閃爍,足可見其鋒利到誇張的地步,在“木星”劉猛的出擊下,巨型大鐮劈砍而落,那個最銳利的鐮首,對準了那襲青袍的後脖頸。

此記殺招但凡用的氣力大一些,速度和威勢更加雄巨一些,怕是能在眨眼間的功夫,就將凌家唯一一個男丁當場斬殺,斷掉凌璞老爺的獨苗,使得天神山莊再無一個正統繼承人!

長鐮所落,雖只用了猛漢劉猛十成力不到一成的氣勁,連絲毫的內力都沒有使出,但也可確確實實的稱一個猛字了。

九曜九人之中,屬木的這一號神將劉猛,力大無窮,有萬夫不當之勇。

在除了三星以外的九大高手當中,只論氣力,可保二衝一,且他人基本不會有什麼異議。

這等具有神力在身的巨漢,把持巨鐮斬下的一擊,十分之一的神威究竟該有多麼不可一世,身臨此處的凌真,當然非常清楚。

年輕人但覺有殺力洶洶的一股氣浪,以不慢的速度,朝著自己的後脖根位置斬來,幸而有劉猛的那一發大吼,凌真及時反應,作足了防備。

那襲青袍停止變招對敵瑄赫,而是選擇一個矮身,脖子順勢下低,那記鐮刀斬擊,堪堪自其腦袋上方滑過。

莫說腦袋,就連凌少爺的幾根髮絲都沒有切落!

劉猛長鬆一口氣。

他用餘光,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那名九尺大漢李蒺藜,見其臉上沒有不愉快的神色,看來自己這一下出得還算不錯,符合了天雷星的標準。

凌真閃開木星神將的一斬過後,身形急掠,向體格雄壯的兵家漢子劉猛殺去,長劍戮出,要去刺戳劉姓持鐮男子的腹部。

可還沒等此招有所效用,青袍年輕人不得已只能臨時改換招數,身子也出現了一個大幅的扭轉改動,靈活變多至極。

只因又有一記大吼響起。

吼出這一嗓子之人,同樣的身形高大,雖筋肉量不及劉猛那麼威猛,但此名男子面相生而極兇,頭髮稀疏寡少,滿臉盡是惡霸狀堆起的橫肉。

似山林中茹毛飲血的虎豹豺狼,因神仙點化而變作了人形一般,總之就是相當兇惡!

這個手握大刀的漢子姓鄧,名叫大荒,出生於極北地區,乃是北方冰原上一處頂級宗派的世家子。

天生神力,造化驚人,具備極高的武道之姿。

二十歲不到,便已有了三階憑虛境。

三十歲躋身四階丹元境大圓滿,今年剛好四十五,已是一隻腳踏入了六階渡劫境門檻的頂級強者了!

因家族門派內訌,各大長老互相殘殺導致同歸於盡,父親鄧天梁急火攻心而亡的緣故,三十出頭的時候,鄧大荒離開了自幼生活之處,來到了相對冰川地區要南面一些的地區。

入了錦繡王朝的境內後,因為一系列的原因,選擇加入天神山莊,成為了神將裡的裡的一員人物,其代號為“火星”,屬九曜之一。

佩刀所鑄消耗之玄鐵,乃自萬丈雪原下方所挖,由北國著名煉製師所造,出爐後,刀之名被起作“北鯤”,名字的由來便是那一句“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手持長刀北鯤的鄧大荒,其天賦以及家族宗門的主修要義,在於煉氣。

即是對於膻中內力的培養,刀法固然具備,也可稱得是上乘,但卻終歸併非他的最強項。

出於這一原因,氣力勁道強猛,幾乎與劉猛不分伯仲的“火星”鄧大荒,當下的心境,其實並不比劉猛要來得輕鬆幾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時無刻都須保持全神貫注,切實的做到收束氣勁,萬萬不可有損少爺的身軀。

折損一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腦袋的安穩程度,也會跟著衰減一成。

所幸,當下他所斬向的部分,是凌真的左側肩頭,不算重大要害,故不必將出招的力氣完全壓制在一成,可稍微加大一些。

意識到有刀法招數向己攻來,凌真只得又一次臨時改招,收回神劍極樂,以側身擰動腰肢,抬臂去格擋鄧大荒的長刀。

北鯤大刀和極樂神劍兩兩相撞,而凌真則是趁這一時機,向扛鐮漢子劉猛踹出了一腳,踢中後者的小腹。

戰場出身,論起鬥爭經驗要勝過凌真太多太多的劉猛,立時明白了這一腿的問題。

時機選擇有誤,自己若是選擇了承受此腿,並在硬扛下來後以鐮割之,豈不是可以非常輕易的切下年輕人的一隻小腿?

那將直接奠定這場勝局!

但在頭腦裡飛速思量過後,劉猛還是決意不去抓住這一破綻,裝成中腿後下腹疼痛之態,往後踉蹌了幾步,白白錯失了這個寶貴的戰機。

機會稍縱即逝,凌真已將踢出的那隻腿收了回去,重新兩腿紮根站穩。

而這個破綻,既然能被劉猛看出,旁觀者更清的李蒺藜,自然也可一眼識出。

嗓子裡彷彿喊著一些金屬的“天雷星”,再度開嗓,朗聲指出道:“少爺,這一腿踢得稍微晚了點兒,時機沒抓好,下次注意——”

說完這話後,身為神將之首的他,改換了一個帶有怒意和責備強調的嗓音,衝著劉猛吼道:“姓劉的你給老子好好打,別一副吊兒郎當的混賬樣子!就知道偷懶,信不信我罰你幾千軍棍?!”

凌真聽了李二哥的話後,一下子也就明白了自己的失誤,那一腿確實踢得太晚,若是早一些或許還能有效。

可是既已這麼晚,再伸出去,那便等同於是託大自負,捨棄一足讓給對方白砍了的!

而被李蒺藜怒斥了一嗓子的劉猛,胸中無疑充斥了甚多的不滿之情。

他好歹也是曾經的沙場百勝將,人頭收割之神,屠戮精兵戰士數不勝數,戰績極佳的高手。

現如今這等小心翼翼的與人對打,分明已經如此謹慎了,還要被罵,被威脅說要以軍法處置……

換誰誰能忍?

但他劉猛終歸還是忍了。

畢竟劉猛清楚,自己作為九曜神將裡的一個,地位在三星之下,而他李蒺藜不僅地位高居神將榜首,連戰力也毫無疑問是最強的!

“官”大一級壓死人。

姓李的傢伙,不僅有那個指責權力可以隨意責罰下級,還可以在有人膽大包天,試圖反抗,不願乖乖順從聽話的時候,用拳頭裡蘊含的足夠硬的武力,將其鎮壓。

打得對方說不出來話為止。

在莊子內部的眾多武夫戰將裡面,李蒺藜就是神元藩王之下的第一號“暴君”。

其下之人,無一個膽敢忤逆他。

拂怒雷霆天威,下場註定是異常悽慘的!

就算劉猛往日在戰場上殺人的時候再“猛”,面對不講道理至極的天雷星,他都只能無可奈何的低頭聽訓。

“喂喂,老子在跟你說話呢,聽不見嗎?!”

李蒺藜驟然拔高其聲,“劉猛,你什麼時候改的姓,我喊‘姓劉的’,說的難道不是你?”

劉猛忍氣吞聲,收低視線,頭也不回的應道:“能聽見……我知道了,接下去一定好好打,不再偷懶了。”

李蒺藜重重哼了一下,嘴裡罵罵咧咧幾句,勉為其難的道:“這還差不多,下不為例。若再被看到你如此憊懶懈怠,定要把你這姓劉的打得你親孃都不認識!”

這一等惡劣態度,壓根就不像是對共為山莊神將的同僚講話。

簡直就是訓斥責備仇寇敵人一般,毫不留嘴,鐵面無情的令人髮指。

劉猛臉色相當難看,使勁兒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把怨氣和怒火強進了肚子裡,沒有發作去頂撞李蒺藜。

否則結果一定不會好,必然是自討苦吃!

這一點,換作在場除凌真外的任何一人,都是非常心知肚明的。

青袍年輕人在收回腿後,並未及時向身前姓鄧名大荒的持刀漢子遞招,而是疾速往上方一縱,純以腳力躍起。

藉此,來躲避掉一式突如其來的猛攻。

此記攻勢發起之人,一襲純紫大袍很是亮眼,身形極度瘦削骨感,宛若一具帶皮無肉的枯骨架子。

骨立形銷的男子,所使之兵器,是一杆丈餘長的銀鋒長槍。

槍上寒芒陣陣,陰氣逼人,與其那骷髏般的面相,一樣的令人心生駭然!

以長槍出擊的枯瘦男子,有著一個頗為古怪的名字,叫做佃旻,乃十二神將裡代號為“太陽”的一人,戰力不俗。

素來以“紫袍瘦骨銀鋒寒,槍出如龍敵喪膽”一說聞名於世,是曾經錦繡王朝內部的教派“紫龍門”的創教門主,麾下步卒者眾,教徒人人習練槍術,悉為教主親自傳授,萬眾一心。

而後,因從秘密渠道得知了訊息,提前幾年知悉了朝廷皇室要對江湖門派施以重錘,便未雨綢繆的做好了應對之策。

他的策略說來十分簡單,那就是帶領紫龍門的全體成員,自主投效並加入天神山莊,教主不再是教主,而是成為了神元藩王凌璞的手下戰將。

因此而免去了好幾年後的那一場“武林浩劫”,未被凌家的浩蕩鐵騎剿滅殆盡,倖免於難。

以槍之殺力天下有名的佃旻,擅長一套名喚“血霧槍法”的巔峰武技。

此術乃其自行研發開創,在臨戰破甲的效率方面,有著極其驚人的高度。

威勢通天徹地,顧名思義,凡被此槍法的殺招傷中之人,槍罡透體而入,立時就會變作一攤血霧,身子當場炸成碎塊爛肉,不復一具全屍。

如此神異絕俗的強橫槍術,即使當下無用分毫真氣,僅使出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蠻力,但也可對人體造成巨大的傷害,萬萬小覷不得!

已不再是紫龍門門主,而是山莊九曜神將之一了的佃旻,看準凌真露出破綻的時機,毫不猶豫遲疑,挺槍而攻。

所使槍招,自是那套名叫“血霧”的可怕術法裡的一式強攻,直襲青袍年輕人脊柱。

由於一年多以來,每日堅持與劍狂模擬對決,甚至於己而言是生死決戰,凌真已見識了大量精妙到無可言說的技術。

經驗不可謂不豐,心態不可謂不老練。

故而“太陽”佃旻的這一槍,雖可算技巧橫絕、妙至毫巔,但還是被年輕人成功避開。

那記殺招,沒能一擊戳中凌真腰間要害,從下方一擦而過,山莊大少爺的脊樑骨毫髮無損!

見凌家大少身形拔高,順勢躲開一槍的動作行雲流水,堪稱一氣呵成,在旁負責觀戰的李蒺藜臉上浮現笑意。

作為神將之首的他,似乎心情變得頗好,立刻便朗聲讚揚道:“少爺這一下躲得漂亮,佃旻那一招所出的力道也不多不少,剛剛好!”

佃旻聽得了天雷星此時難得吐出來的那麼一句好話,亦是心裡美滋滋的相當受用。

太陽神將意氣湧起,猛然間,便又是一記槍招,速度相較第一式要快出許多。

那杆銀鋒長槍寒光奪目,在其手中倏忽一挑,直擊年輕人的下頜而去。

那襲青袍眼疾手快,絲毫不給佃旻得手的機會。

施展一式上乘劍訣,一咬牙,身子後撤的同時陡然發近,傾力而為,在最緊要關頭及時撥開了佃旻的長槍。

槍尖偏移本來軌跡,年輕人短暫安全無事。

可就在這一刻,貴為藩王世子的凌真頓覺脊背生涼,毛骨悚然!

有敵襲頃刻而至。

正好就卡在了凌真撥離銀鋒長槍的那一剎那,精確得幾乎不能再精確,趁虛而入,其勢詭譎。

出招之人正是九曜神將裡的“太陰”,頭戴斗笠的黑衣客,墨心然。

這個姓墨名心然的戴笠男子,滿臉的猙獰疤痕,至少有三十道以上,傷疤過分密集,每一根都極深極長,交錯起來,至於連五官都變得歪斜扭曲,瞧著異常恐怖。

墨心然昔日為死士出身,之所以自割面貌,是要以此來毀去原本的長相,不辨舊容。

他誓死效忠之人,最初,其實是藩王凌璞的父親,錦繡王朝的那一位先帝凌燁。

後來,凌璞的弟弟凌珙登基稱帝,墨心然不願改效新皇,便主動投奔至了神元藩王的麾下。

成為神將裡的一號戰力後,於九曜內稱太陰,靠著奇絕精妙的輕功技巧,以及神出鬼沒的暗殺之術,在王府內滅掉了頗多前來別有圖謀的刺客和小人,忠誠老爺多年,矜矜業業,立下了極高的功勳戰績。

墨心然生平精通各類武學器物,但最為得心應手的,是兩柄當年先帝御賜給他的匕首。

兩柄模樣造型相仿,俱是黑紫色的刃身,尤為鋒利,可削鐵如泥。

短刃上頭也並沒有淬毒,因為對於專精貼身誅敵性命的他而言,根本沒那個必要。

無毒匕首隻要夠利夠快,亦也輕易殺人!

眼尖手辣。

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墨心然,可謂極為貼切,彷彿是專門為他而生的一樣。

就在山莊大少爺凌真單手持劍,竭力盪開銀槍,勉強得以避讓身軀,不為槍鋒所傷的時候。

墨心然無有半刻滯緩,直接掏出兩柄黑紫匕首,握在兩隻手中,朝那襲青袍戮去。

一柄戳向心竅。

一柄直襲背脊。

感知那股殺意的凌真,後背根根汗毛豎起。

此狀況已十萬火急,再由不得年輕人不使出最強之技法,以證護其體了。

青袍驀然扭轉半身,腳下卻幾乎保持著紮根穩健,持劍的那條胳膊如鞭後甩,竟是在這最後一剎,把老劍神魚幽琮授予其的那套勝天訣給使將而出,解了燃眉之急。

無有劍氣,只是劍招。

雪白鋒刃劃出一道絕美弧度,極樂劍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傾斜斬去。

一掠而過,先後斫在了兩柄分別刺向心竅和脊柱的匕首上面。

兩記清脆響聲過後,凌真已化解了斗笠漢子墨心然的這一式背後偷襲,依舊無傷。

此式劍術一出,即使是先帝的得力死士墨心然,都著實為之大吃一驚。

這世上,居然還會有這般驚人的劍術?!

這一劍實在太,太……

“太陰”墨心然內心頗感訝異,心底深處有惶恐之感,竟是一時半會兒連個用以描述的形容詞都找不出來了。

僅憑此劍,便格擋並消卻了太陰神將的雙刃攻勢,李蒺藜見了此狀況後,登時咧嘴而笑,忍不住用力鼓了鼓掌,喜不自勝的雀躍讚道:“這劍術……真不愧是我家少爺才使得出來的招式啊!”

————

藩王老爺凌璞寢屋的外頭。

空地上,已有四人倒下。

他們分別是“土星”牧鎬、“水星”戴狩、“肉神將”羅睺,以及“酒神將”計都。

悉為六階渡劫境的高手。

這四大戰力豪絕,地位不低的九曜神將,均已喪失了再戰之能。

而後來趕到的那一位強者,此刻,正在不遺餘力的和那襲血裙廝殺。

大有誓要分出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徐圭,七階無極境小圓滿。

其號“地火”,山莊護莊鎮宅的三星神將之一,兩位結義兄長一為靈威元,二為李蒺藜。

一年半前,在莊內那棵通天月桂上面,揹著大少爺爬上了桂頂的徐圭,徹底擯棄往年的結義手足之情。

大義凜然的以斷去一條右臂作為代價,轟碎了山莊叛徒蕭靈威的那副厚重金甲,重創舊日“大哥”的肉身體魄。

若非有他用拳碎甲冑之舉,凌真最終,多半是無法靠著召喚出的那尊火靈法相,成功劍斬逆賊靈威元的!

徐圭功勞頗豐,目前在莊子裡一眾戰將當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唯一高於他的,就只剩下“天雷星”李蒺藜了。

也正是因為地位極高,所以肩頭所挑之責極大極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徐圭用盡全力去辦。

就比如說在此處,力敵那名硬闖山莊的不速之客。

那一襲紅裙女子!

身材既矮且壯的“地火星”徐圭,那條僅存下來的一臂之上,覆滿了熊熊烈火。

光耀周遭,若神焰縈繞左拳。

此物之名叫做“天上火”,是火靈根屬性已臻至巔峰的徐圭,在十年前,專程去往瀚藍洲西部的大濮王朝,請求那位道門張天師為自己熬煉出一種特殊“火焰”。

此火只要一經生出,即可儲存蘊藉於修士體內的任何位置,且能夠隨心所欲的摧出。

一直到正主本人徹底死絕亡透,性命難復,道行湮滅之時,才會真的消散不存!

反之,則會永遠燃燒下去。

其本質,與凌真的劍修本命劍有些類似,與徐圭的那股心焰之火息息相關,心火大燃,則天上火可燒至雲端,殺力震霄裂空,宇內皆顫。

體格十分矯健的矮壯漢子,面對周身覆蓋透明雄罡的血裙女子,出拳不止,殺機滔天。

雖僅有一臂,但拳招之凌厲,威速之超絕,斷不遜色於雙臂健全之人分毫!

無極,本就是“沒有極限”之意。

如此超脫了人體極限的戰力水準,內力儲備與心火焰氣的強度,皆磅礴至極,遞招時拳罡融合焰火而出,堪稱無與倫比。

他徐圭,真無愧於山莊三星神將之一的身份,無愧於凌老莊主這些年來對他的器重和看好。

為了山莊的莊主而作戰,是為忠。

為了倒下的兄弟而出拳,是為義。

自古忠義難兩全。

徐圭一生熱血照肝膽,既忠且義,不愧天地!

似這般連綿無斷,招招皆殺力洶湧的拳招,若悉數轟砸於身上,沒能避開一式。

那麼結局就是,七階以下境界的修士,定會當場暴斃。

就算是入了七階門檻的強者,多半也要因承受不住而重傷倒地,或者直接昏厥!

可是,那一名穿著濃烈血色長裙,臉上帶著青黑厲鬼面具的女子,直面徐神將傾力遞出的全部殺招,一拳不落的通通收下後。

不僅沒有傷重而倒,反而站的愈發筆直。

只是站立,別無其他動作。

身材高大挺拔,比徐圭高出了一個頭的女子,好似一尊雕塑般靜止不動,和麵對渡劫境巔峰羅睺的雙斧猛劈時的姿態別無二致。

火勢不斷攀升,拳意越來越猛。

可不管徐圭怎樣遞送拳招,始終都破不開女子的護體罡氣!

所有力道,都被那層透明氣層隔絕在外,內部肉軀得以不受寸傷。

女子任憑徐圭毆打半晌時光,不躲不閃,一動也未曾動過,個頭矮壯的地火星瘋狂出擊。

拳頭打在罡氣的上頭,力道全被消散化解。

徒勞至極,而無絲毫有用之功。

“還以為三星之一的徐圭,會有什麼不同呢……呵,令我大失所望,你也一樣是個吃乾飯的廢物!”

面具女子的嗓音沙啞怪誕,似龍鍾老態,又若餓殍病鬼,一襲血裙站定原地,沉聲說道。

然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女子下盤施力,身軀驀然一閃,做了一個向前翻騰的動作,很快,她來到了徐圭的後方。

只一下,便輕鬆反關節扭住了徐圭的那條左臂,雄渾罡氣震盪,摧殘臟腑,神將徐圭當即口噴大灘鮮血在地!

被順勢壓倒於地上的徐圭,竭力掙扎,卻怎樣都沒辦法擺脫女子的控制,作臉面貼地之狀,狼狽萬分。

忽有嘶嘶之響,從徐圭的身體內部傳出。

彷彿炸藥引線點燃的聲音。

血裙女子用上升調“嗯”了一下,表示迷惑,旋即,她明白了過來此人究竟意欲何為,立時震聲大叫道:“你這是不要命了?!”

天神山莊地火星徐圭,竟是在失去了行動力後,打算自行炸碎本命金丹和元嬰,捨棄掉修為之根本,再也不顧身家性命。

目的是以此記崩裂所產生的威能,真正傷及那一襲血裙!

瘋子。

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啊!

“你這該死的蠢材,凌璞的手下怎會有你這樣一個沒頭腦的憨貨?!”

以反關節壓控著徐圭的血裙女子,此時嗓音大變,恢復成了女流之輩應有的聲色。

再不古怪異樣。

耳中聽得這個熟悉的嗓音,胸口緊貼地面的徐圭瞪圓雙目,不由猛吃了一大驚,停下了自毀道行的瘋狂舉動,顫聲道:“二,二小姐……”

血裙女子一手壓住徐圭那條被反扣至後背的左臂,一手扯下了臉上的那副厲鬼面具。

甩頭間,黑直長髮隨之飄揚,甚是柔順。

再無遮掩面容的物事。

就此,露出了一張極具英武氣概,剛中帶柔,眉宇之際有著男人俊色的絕美瓜子臉。

雙眉恰若兩條無鞘無柄的飛劍,傾斜倒掛額頭之下,懸停於兩眼上方,煞氣濃烈,殺機騰騰!

女子那雙神蘊內藉,傲慢而不可一世的英氣眼眸裡,充斥了濃郁的憤怒和不滿之情,她鬆開手臂控制,還了地火星徐圭自由。

接著,她猛然站直身子,瞪視著從屋內走出的那名中年男子。

頭頂上已有白髮的男人,身穿一件綠底金紋的藩王蟒袍,身材十分魁梧,貌若天神,站在門口的位置,他笑看向那襲血色紅裙,問了一句:“桀驁啊,可有大道境了?”

“看完好戲,總算肯出來了啊?我的好爹爹。”

被叫做“桀驁”的那名血裙女子,把青黑色的厲鬼面具扔到地上,抬起腳就是一跺,將之踩得粉碎。

滿身雄罡之氣凜冽,眼神冰冷無情的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若是連大道境都沒有,怎敢來問拳你凌璞?”

藩王蟒袍加身的中年男子,一手負後,另一隻手撓了撓下巴,帶著點兒無奈意味的說道:“這才剛躋身為八階止境不久,便急匆匆的跑回家,來向你爹我問拳……桀驁,你的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浮躁啊,這不太行,最好得改一改。”

人如其名的年輕女子,眼神漠然,冷冷的回應:“若是今日我打贏了爹爹,那麼道理,就該握在我的手裡了。”

中年藩王搖搖頭,輕嘆一下,“有些時候,可不是拳頭越硬,道理也就跟著越硬的,好歹我也是你的親爹……”

容貌極富英氣的女子哼了一氣,直接出言打斷,道:“你也說了,只是有些時候,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拳頭就是道理。這一點,是爹爹你以前親手教給我的!”

說起“親手”這兩個字的時候,劍眉星目的女子,吐字之音格外加重。

似在切齒咬牙,滿含憤意的講話。

高大男人又復嘆氣,搖了搖頭,沉聲而言:“看來為父,是要重新再教育你一次了……”

語罷,其雙拳之上,湧出了一股強猛絕頂的氣機罡勁,絕不在女子周身罡氣之下。

莊主老爺的屋子外頭。

綠袍藩王,凌門一家之主凌璞。

血裙女子,凌家第二女凌桀驁。

兩人皆直視著對方,拳鋒罡勁亂湧,戰意昂然。

天神山莊裡,有十二天神。

而這座錦繡王朝,乃至整片人族群居生活的瀚藍大陸,卻只需要有一個“武神”!

俗話說文無第一。

那麼所對應的,就是武無第二。

父,女。

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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