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不小內傷的趙先、張境兩人,著實為當下的情況所震撼。

談不上五雷轟頂那麼誇張,但也足以令二人悚然大驚,短時間內,張著嘴巴說不出來了。

那個十分矮小瘦弱,極其苗條,渾身壓根沒二兩肉的年幼小姑娘,她……她居然會御風升空這等厲害的絕技?!

這可至少是三階憑虛境以上修為,方可實現出來的神通啊,尋常的武林修行之人,根本無從奢望這一塵世仙人才該有的本領技能。

這白衣少女才多大歲數?

瞧著身材長相,幼態盡顯,肯定不會超過二十歲,甚至怕是連十六歲有沒有都還是個問題。

怎得就能具備瞭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連飛空上行都能做到了?!

自幼習武,修煉十年往上的悠悠歲月,方才擁有了一階修身境大圓滿的這兩人,此時內心所受的震撼程度,前所未有的巨大。

那是一種濃烈至極,難以輕易消散開去的自慚形穢之感,不亞於地裂天崩!

好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可能會讓這兩位劍客感到一點兒“自卑”,向來很體諒人的白衣少女凌瀟瀟,想了一想,試圖說出些安慰人的話,來讓趙張二人能開心一些。

凌瀟瀟眼珠子一轉,在思量過後,低聲開口:“我境界也沒比你們高多少,只不過憑虛境小圓滿而已,而且是一年多以前,才勉強躋身的第三階,這種天賦,其實也不算多好啦……”

說到這兒,這位凌家八女,忽然清醒意識到了什麼。

自己這麼說,好像只會更加的讓人難受……吧?

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被這位少女模樣的白衣女子拽著上天的兩人,當下臉色尤其的難看,有點發綠,怕是比吃上一大口狗屎也好不了太多。

二者恨不得自己是個什麼都聞不得的聾子,這樣一來,便可不用聽這小丫頭在此,說這些足可令人之道心徹底崩潰的“怪話”了。

瞧著十來歲的年紀,三階憑虛小圓滿,這你他-孃的,還能算天賦不好?!

鬼才信你說的話!

至少對於趙先和張境二人而言,今生今世,若能擁有一個二階辟穀大圓滿的境界,那就有真正橫行無忌,自稱“仙人”的底氣和資格了。

至於像什麼御虛憑風,在雲海之上遨遊,這種貨真價實的仙家手段,那就連哪怕奢望都不敢奢望一下。

連晚上做黃粱美夢的時候,都很難夢得到啊。

朝遊北海暮蒼梧,自己又非求道修仙之輩,怎可能做到霞舉飛昇,漫步九霄層雲間這等事情?

想想就覺得辦不到,沒半分的可能性!

但現在,他們運氣不佳,真的見著有人切切實實做成了此舉。

且那人不是那種在洞中修道甲子的老神仙,而是個看起來模樣甚是嬌小幼態,給他們當女兒怕是有快夠了的小妮子!

拜託,你這白衣丫頭強歸強,能否別用如此輕快、無所謂的口氣,說出此般叫人瞠目結舌,胸中豔羨到極點的話語來?

當然,羨慕歸羨慕,嫉妒仇恨的心理,則基本上沒有的。

不管這兩名遊蕩江湖近十載風雨的年輕劍客,眼下的心情有多麼悲哀,多麼複雜,他們至少保住了那一條再貴重不過的身家性命,不致殞身於獸群踐踏之下,死得不復全屍。

在即將身亡的前一刻,被那一名細瘦嬌弱,臉蛋俏生生的白衣女“仙”,從地面強行拽拉而起,向上空而去,倏忽間,便成功脫離了絕險之境地。

就此事而言,凌瀟瀟毫無疑問是他們兩人大大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的那種。

趙先、張境,自然也多多少少是心存感激的,兩人自歸俠義道,又非那種知恩不報,甚至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又豈會當真覺不過什麼味兒來?

弱便若弱了,不如也就不如了,世道不公平又不是一天兩天。

那個丫頭十歲出頭就躋身了憑虛之境,此事固然誇張至極,在常人的意料之外,但世界大千,眾生芸芸,也還勉強能算是情理之中的狀況。

只是三階而已,若是她說自己有六階渡劫,或者七階無極的境界了,那就真的是老天爺眼睛瞎掉,徹徹底底發了瘋,連半點兒理都沒得講了!

話雖如此,要接受也能夠接受,但若真要他們兩個快三十歲的大老爺們,張口向一個鄰家小妹外貌的小姑娘道謝,這就實在過於為難他們了。

一時半會兒還真的開不了這個嘴,需要好生在腹中醞釀一番。

好在凌瀟瀟北方天神山莊出身,乃武力藩王的嫡系後代,打小潛移默化,沾了不少沙場武夫的豪氣,性子素來都算較為灑脫,倒也絕不會斤斤計較,去貪圖這二人的一句謝。

又不值錢,反倒跌份不是?

救了,就是救了。

若不救,難不成眼眼睜睜看著這二人被碾壓成一攤肉泥嗎?

縱非聖賢,無需過多施恩他人,把也斷然沒有這樣的道理!

凌家八女凌瀟瀟一手一人,滿身雪白衣衫飄蕩,若雪山天仙,出塵絕俗,她拉著青衣、白衣兩名劍客,在上空半空的一個位置懸停下來,再不升高。

沒再多做什麼說什麼,慢慢低下了頭,靜靜地看著地面上的那場戰事。

何戰?

以人力扛御獸潮之戰。

繼趙先張境後,有一襲衣著華麗,真氣流淌全身的青袍年輕人,拔出腰間的那柄雪白佩劍,握在手中,極速衝奔向前,身影有若虹光閃電,迅猛無倫。

那道青影以風馳電掣般的神速,直直而掠,勢如破竹,撞向了那些前衝勢頭強勁至巔的可怕獸群。

聽得“砰”的一聲,其音甚是震耳,如若爆裂。

年輕劍修意氣風發,頃刻已斬出了第一道劍氣,罡勁霸絕,就那樣重重的斫在了最前首衝奔的野獸!

登時已有大片的死傷波及,獸嚎震天響。

這足矣充分證明年輕人出劍所帶來的殺力,有多麼巨大無儔,擋無可當。

獸潮本是縱橫山野,將樹木岩石視若無物的存在,霸道萬分,無所忌憚只管向前衝鋒而已。

可這類世間詮釋了強悍為何物,數一數二的神威之屬,裹挾著怒江大潮般的洪浪勢頭,擁有那股人間罕見之浩蕩殺勁的氣焰。

居然一下子就被阻擋了下來,那般的迅速,那般不可思議!

彷彿是撞到了什麼堅不可摧的無形牆壁,直接防止下來,寸步難以繼續向前。

那是凌真的劍道氣浪所致。

劍氣過分濃稠,以至於渾如實質,便似陡然形成的一面巨型大牆,擋下了那批殺紅了眼,一心衝刺的兇悍猛獸。

先前“青白”兩位劍客聯合全力,方才堪堪稍加減緩,但並無多大實際作用的獸群衝勢,在這一刻,猝然而止,再不近前。

青袍劍修之劍氣,其威,橫絕熏天。

蓋壓無敵於大地的那陣可怕獸潮。

使後者,如遇鬼神!

被凌瀟瀟像小雞崽子一樣拎在高空的兩人,當下垂首俯瞰著下方的激鬥,觀看那名自稱“凌直二”的年輕人,在以高妙到無可言說的上乘劍招。

利刃瘋狂擊殺著一頭頭兇猛野獸,令無數畜生喪生當場。

即便某些孽畜運氣不錯,中了劍罡摧攪後,只有重傷,那也註定是無力再戰,只能倒在地上不斷哀嚎。

其獸鳴,悲愴悽慘,顯得因疼痛無倫,自知命不久矣,要發出那慘絕可憐的垂死之聲!

既然那名白衣“少女”,已有了御氣升空的驚人本領。

那麼這位青袍加身的年輕俊彥,能夠似這樣遞劍作戰,殺獸如碾壓螻蟻,毫無壓力,輕輕鬆鬆,那也是完全可以接受並認同的事了。

張境開始汗顏,自報家門時還腆著臉,說甚自己“如入無人境”。

那個和神元藩王同姓凌的年輕人,此時的作戰姿態,那才是真正的殺穿百獸,如同進入無人之境啊!

趙先亦心驚肉跳,震撼於此世間,竟當真有這等威風八面,戰力絕頂的用劍之人。

這樣日後再跟人吹牛,便再也用不著胡編什麼自己見過馮山白了,直接把這一尊“戰神”的戰績給搬出來,不就行了嗎?

張境心搖神馳。

話說凌兄弟遞劍之時,能夠這麼彪悍,真也算無愧於自己的那個姓氏了,論戰鬥之威猛,怕是當真弱不了那個姓凌名璞的大藩王幾分了吧。

趙先滿懷期待。

說不定將來有一日,他凌直二,真能成長到和人族戰神凌璞對等的戰力,如此俠義之輩,投入江湖,或許被神元鐵騎毀掉的這座“武林”,又能重新變得綠意青翠,萬物復甦……

兩名劍客內心皆思潮翻湧,各自都對凌真產生了無限的崇敬仰慕之情。

若蜉蝣抬眼望蒼天,神明在上,高高懸空,如聖如仙!

至少在眼下這種狀態裡,即便是獨孤劍馮山白和青檀劍俠尚正氣,兩大江北江南豪傑同時現身,也無法置換凌真在趙張二人心目中的高大地位,決計不能。

哀聲邊野,山際已堆滿了死去的巨獸屍體,一座座“小山”砌成,宛若露天墳場,埋得盡是該死的那群畜生。

那股原本叫人懼怕、惶恐,膽戰心驚的滔天獸潮,被青袍公子一人仗劍加以抵禦,戰亡眾多,死傷大片,再難狂傲前行!

可詭異的是,即使有數百頭猛獸隕落,慘遭凌真劍氣持續殘殺,其餘的孽畜居然毫無退卻逃亡的架勢。

依舊是保持著那種發了瘋一般的前衝狀態,一往無前,兩眼通紅,似乎不知何為“撤退”二字。

凌真心下迷惑,滿頭霧水的想著,這群雜-種不知道什麼叫怕的嗎?

見到同伴的傷亡率已然這等嚴重,居然還不肯逃跑?

只為了都要戰亡此地,接二連三的喪命在小爺的劍下麼?

既如此一門心思求死,那麼本世子也就成全你們好了,千百頭畜生又有何干系?一堆不值錢的可笑爛肉而已。

大不了我出千百劍,便可盡數將之誅殺,半頭不留!

青袍年輕人凌真,手握絕品長劍極樂,使用的那套上等劍術,則是馮前輩的千鈞劍訣。

以強威劍招開道,罡氣切割,所過之處皆是殘肢血肉。

力大無雙,劍罡沉足千鈞重,數招並行,斬裂筋骨若抽刀斷水,易如輕而翻掌!

一頭皆一頭猛獸倒下,有些體型足夠巨大的,在後倒之際,甚至還會將其後方的也連帶壓死,波及大片,短時間已滿是狼藉。

年輕人劍招的摧敵效率,極高,揮甩利刃,芒氣亮銀似綢,華美絕俗的同時,也會對前方妄圖與之對抗的那些野獸,造成極其可怖的殺傷力道。

幾乎是觸後即死,沒有任何苦熬下去的可能,被劍機殺中,就要當場暴斃身亡!

畢竟只是一群結伴下山的無腦野畜而已,又非什麼修習多年的武學宗師,能拿何物來力敵手持極樂劍,術法高妙至極的劍修凌真?

膻中府海氣機豐沛,竅穴經脈流轉生生不息,三階憑虛境小圓滿的內力水準,加上龜息神功帶來的無需換氣的神效之能。

再搭配力沉千鈞的斬擊劍術,不遺餘力,殺了再殺。

眼下的情況,已然不是凌真孤身抵擋獸潮,而是那支前撲後繼的野獸“大軍”,試圖用堆屍成山,類似沙場上人海戰術的荒唐辦法,來稍加阻礙那名青袍年輕人的傾力遞招,不讓他那麼過分的肆意殺人……不,屠獸!

這一位天神山莊大少爺,此刻屠戮不絕,出手出劍俱無有保留,各式強招可謂凌厲狠辣,意氣攀升到了巔峰。

青影繞雪芒,罡氣蕩悠長。

殺機隨戰四伏起,我有劍術不可藏!

就在凌真暗中算好,最多一炷香的時光過後,自己就有把握,一頭不剩的殺光那群孽畜的時候。

這處位於泥牛山腰腹地帶,橫屍滿地的激烈戰場上方。

有一陣笛音悠然響起,徐徐盪漾了開去。

輕靈至極,玄妙悠揚,即使此間有群獸嚎聲震天,那陣奇異笛音,猶可輕鬆蓋之。

任誰,都能清晰的將其聽入耳中!

高處懸空的白衣少女凌瀟瀟,以及兩名劍客趙先和張境,最先看到了那一名腳踩虛無,以英武灑然之身姿,掠近而至的男子。

只見那人一身濃黑色寬鬆大袍,頭髮極短,與光頭基本無異,而下巴處的鬍鬚卻是尤其濃密,比那大髯劍俠尚正氣還要多出不少。

那一雙眼眸兇悍無比,有若電射,又似鷹眸,總之霸氣得驚為天人,絕非三言兩語能夠隨意形容!

他凌空虛渡之時,兩隻袍袖震盪不已,獵獵作響,風聲呼嘯。

雙手捏有一支色澤蒼翠的碧綠玉笛,邊以飛快的速度虛空而踏,邊口中持續吐氣,吹動笛子發聲。

那陣於猝然間發出,連綿有致、起此彼伏的神異笛音,就是出自那支握在大漢手中的笛子!

此方地界,當那陣玄奇笛音響起的那一剎那,在場所有與凌真對抗著的猛獸,如蒙敕令,無一例外俱是當即停止了動作。

在短暫的呆若木雞後,快速轉過了身子,往著上山的方向奔跑而去。

浩蕩洶湧的“獸潮”,所剩僅有小几百頭的野獸群體,伴隨玉笛之聲,再無任何戰意,它們都不願下山,紛紛掉過頭,聯合撤退逃亡!

此種情況的出現,饒是殺獸無數的凌真,都大感意外,想不到區區一陣聲音的響起,就能直接了當,終結掉這群畜生的再戰慾望,令之只圖一個生天。

青袍年輕人震散了極樂劍刃上的鮮紅獸血,稍稍平復些戰意,內勁氣脈的奔湧不再那般迅猛,心緒淡定了下來,單手握劍,靜靜站定在原地不動。

白衣少女凌瀟瀟則是帶著差不多看得呆了的兩名劍客,趙先和張境兩個江湖人,從上空落地,來到了弟弟凌真的身旁。

這會兒,那位身穿寬大拖地長袍的雄武漢子,將翠綠笛子重新別至了自己腰間,緩緩邁步走近,氣態怡然,滿面春風。

鬍鬚極為茂盛的大漢,面帶善意的笑容,把適才與獸群作戰的凌真上下打量了一遍,嘖嘖兩聲,悍戾兇霸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欣賞之色。

瞧著長相大概三十出頭,四十不到歲數的黑袍漢子,嗓音雄渾的開腔道:“這位小兄弟,你的劍術,真心不錯啊!我看你頂天也才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吧,那麼年輕,劍道造詣就能有如此水平,實在難得得緊!”

凌真淡然的提了提嘴角,將此番讚賞言辭悉數笑納,未加自謙之詞,然後抱拳行了一禮,鎮定的道:“在下凌……凌直二,不知前輩該如何稱呼呢?”

那模樣粗獷好似山野莽夫,身材尤為高大壯碩的漢子,哈哈一笑,亦作抱拳之態,聲音朗健的自報名姓:“喊什麼前輩?外道!我複姓公冶,單名一個金字,你就喊我……公冶兄便是了,哈哈!”

此時的趙先和張境,胸中已徹底篤定,眼前這一位意態雄邁,脾氣狂野奔放的黑袍漢子。

正是那位因每年今日都會前來此地驅趕獸潮,而受到山下千戶百姓愛戴追捧,視若降世天神,有著“御獸大俠”之稱的人中豪傑——公冶金!

雖遲來甚久,夕陽已近乎全落地平線以下。

但大俠他今朝,終歸還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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