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上三樓的最後一級樓梯,一個玻璃的菸灰缸直接從臥室門裡扔了出來。

“滾!都給我滾!”

菸灰缸不偏不倚,正好在嚴勇的腳邊炸開。

聽著房間裡暴怒的聲音,嚴勇有些無奈的聳聳肩。

“這位就是你讓我看的病人嗎?看樣子,他好像有些不太想接受我的治療啊。”

“你先去客廳等會兒吧。”

夏霜說著,旋即一個人進了臥室,嚴勇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不多時便聽見裡面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我說了,我沒病!治什麼治?當初那麼多名家都沒治好的病,你隨隨便便找了個農村人就能治了?”

一聽嚴勇就來氣了。

嘿,農村人吃你家大米了?一開口就看不起農村人是怎麼回事?

夏霜的聲音則更多是在規勸,從嚴勇認識她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見夏霜的聲音這麼柔和,柔和得都不像是嚴勇認識的那個夏霜了。

或許是知道自已在無理取鬧,房間裡,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又傳來衣服摩挲的聲音。

一分鐘之後,夏霜推著一個面容憔悴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位就是我認識的朋友,叫嚴勇,他的針灸術很厲害,說不定真的能幫你站起來。”

男人眼睛裡透著血絲,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無比。

“你就是嚴勇?”

在他看見嚴勇之時,心中那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火苗熄滅了。

原因無他,因為嚴勇實在是太過於年輕,年輕得在越老越吃香的中醫傳統認知裡,屬於是初出茅廬的那種型別。

再加上那身尋常打扮,實在是不值得這個在床上癱了好幾年的男人相信。

“我會讓夏霜給你一筆錢的,如果你是想憑藉這件事情搭上我們家的關係,那大可不必了。”

說著,男人就要讓夏霜送客。

“哥!”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這樣一位醫生給你治病的,你就別胡鬧了!”

夏霜蹙著眉頭,難得的生氣了。

嚴勇葉青不由得多看了這個男人幾眼,那輪椅上的褲腿空蕩蕩的,僅僅露出來的一截腳踝也乾枯得如同兩截枯木。

想必是他已經癱瘓已久,導致腿部的肌肉也發生了相應的萎縮。

以夏霜的財力,以及夏霜對這個男人的關心,不可能放任男人的腿癱瘓著,一定是已經尋訪了他們能找到的名醫,卻始終治療無果,才讓這個男人在一次次希望的破滅中變得這麼敏感多疑且暴躁。

被夏霜這麼一罵,男人張著嘴,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或許,他是想到了以前,在他還能從該死的輪椅上站起來的時候,他也是用著無奈的語氣,跟自已那曾經天真的妹妹說著同樣的話。

他低下頭,眉宇間多見陰翳。

“嚴勇,麻煩你先給他看看吧。”

見自已哥哥安靜下來,夏霜推著輪椅來到沙發邊上。

“把手伸出來吧,我先給你號脈。”

男人頹然的伸出手,不同於那無法鍛鍊的雙腿,他的兩隻手臂臂圍甚至比嚴勇還要粗一些,顯然是平日鍛鍊的結果。

嚴勇的手輕輕搭在男人手腕上,他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著脈搏的跳動。

“你這傷,應該是外力造成的吧。”

嚴勇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便讓夏霜眼睛一亮。

“對,我哥哥是三年前出車禍的時候癱瘓的,你怎麼會知道?”

嚴勇把手從夏霜哥哥的手腕上收回。

“從脈象上來看,如果你哥是因為生病或者內在原因導致身體出問題的話,那麼脈象應該顯出微弱才對。”

“可是你哥的脈象不僅沒有絲毫微弱的跡象,甚至還比很多正常人都好,一方面是因為你哥在癱瘓之後依舊堅持鍛鍊,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是外傷,你哥的氣沒有受到損傷,這對於他今後站起來有很大的幫助。”

聽著嚴勇有條不紊的分析,夏霜愈發激動起來,反倒是男子卻不屑的冷哼一聲。

“這些空話誰都會說,究竟能不能治,你給我個準信,也好讓我死心!”

嚴勇微微皺眉,說實話,從一開始,夏霜的哥哥就一直在懟他,就算是因為久病,也依舊不是對方反覆質疑自已的原因。

“能治好怎麼樣?不能治好又怎麼樣?你覺得說這種風涼話能對我有什麼影響嗎?信不信我現在說一聲治不了,你妹妹還是得開兩個小時的車恭恭敬敬的把我送回家去!”

男人面色一緊,但嚴勇說得好像確實沒錯。

眼見男人氣勢稍微弱了一些,嚴勇又道。

“再看看夏霜,從進門開始就在跟保姆道歉,剛剛又跟我道了不止一次歉,我認識她這麼久,在今天之前還沒有見過她給誰道過歉呢,你覺得你現在拿出這種拒不配合的態度,傷害的究竟是誰?”

夏霜微微張口,她本來是想調停兩人的衝突的,但在嚴勇一番話之後,她的哥哥竟然真的低下頭。

她也沒想到,嚴勇的口才竟然這麼好,三兩句話,就能讓自已那因為癱瘓而變得喜怒無常的哥哥啞口無言。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男人嘆了口氣,整個人的氣勢都弱了下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也不是一開始就變成這樣的,這幾年以來,夏霜不知道帶著他去見了多少個所謂的名醫,每個一開口都說得頭頭是道,可就是沒辦法治好他的病。

長此以往,看著為了自已的病而東奔西走的夏霜,男人愈發痛恨自已這具殘廢身體起來。

“看在夏老闆的面子上,就暫且原諒你吧。”

嚴勇倒也沒有抓住一個問題不放。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得回答我,知道了嗎?”

男人點點頭。

“首先,你叫什麼。”

男人愣了一下。

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了。

“作為我的病人,我總不能用‘喂’來稱呼你吧。”

他看著嚴勇那雙沒有什麼感情的眼睛,原本死寂的心就好像被注入了新的能源一樣,隱隱有了復甦的趨勢。

他所需要的就是這種目光,不要憐憫他,關心他,可憐他。和以往那些目光對視,就好像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他已經是廢人。

“夏傑。”

“好,我叫嚴勇,你可以叫我小嚴。”

嚴勇的語氣平淡,就像真的只是在和一個普通人交談一樣。

夏傑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平等的感覺,能讓他稍稍忘記身體殘缺帶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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