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戰場上,鎮北王現在與南苑王是並肩作戰的。鎮北王坐守邊關數十載,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但北戎鐵騎彪悍,況且還多了大晟皇帝為助力。
裴元憲竟然御駕親征?同樣是新建立的國家,難道大晟堅固如鐵桶?
百草詩不太相信。
“單對上北戎,鎮北王自是不在話下,而今釜底抽薪之計,就是讓大晟退兵。”贏哲栩就著沙盤推演,他手中的指揮棒落入了大晟的京都。
百草詩眼睛一亮,“圍魏救趙?”
贏哲栩“嗯?”了一聲,這個時代沒有魏國也沒有趙國,但他大抵能明白意思。“只不過,從炎京派遣軍隊,穿越大晟的領土,抵達國都,就算勢如破竹,一切順利,沒有個把月恐怕也是不行的。
南苑王和鎮北王能等得到嗎?他們能支撐那麼久嗎?
百草詩向著白紹澤問道:“我母親可是和父親在一起,還有小樹、紅曲他們怎麼樣?”
白紹澤臉皮很厚地隨了百草詩的稱謂,“母親與父王一起,上了前線。小樹留守國都,因為紅曲已懷胎六甲。”
百小樹是個好福氣的,很快就可以實現三年抱倆娃的好夢。
這一刻,百草詩才發現,對於他這個便宜爹爹,是擔心的。母親背井離鄉,將她們姐弟拉扯大,並不是父親的過錯。她扯了一下嬴哲栩的袖子,柔柔婉婉地,“讓我去一趟北齊吧,好不好好不好?”
“不可以。”贏哲栩矢口否決,可對上百草詩的眼睛,語氣又緩和了。不讓去,她會擔心父母安危;放手讓她去,她還懷著身孕。
百草詩本就是不易孕體制,這個孩子來到世間何其不易,贏哲栩翹首期盼,盼了好幾年。他此刻,也是一個父親啊。
“詩詩,給朕一點時間。朕會派人去增援北戎。另外,讓真一即刻出發前往北齊,貼身保護南苑王和母親。”
百草詩心口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真一樓是大宗師以下無敵,況且赤血老祖和易昭弦已全部死去,那就意味著,六國之內真一可以橫著走了。她回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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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炎京中醫藥大學,依然炎熱。
百草詩帶著侍女丁香、侍衛杜仲,以及白紹澤走在校園裡。這裡高樹成林,夏蟲在做最後的鳴唱。
“這就是皇后娘娘建的學校啊?”白紹澤像入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左顧右盼,真真長了見識,“父王回國後沒少嘮叨,說妹妹如何如何能幹,回頭就訓我和兄長不爭氣,男子不如女兒強。”
他說的時候,神氣活現,可完全沒半點羞赧或慚愧。
“他能認回女兒兒子還要感謝你呢,直接懟回去呀!”百草詩對待自家便宜老爹,嘴上掛了刀子似的,毫不客氣。
“我不敢,父王的鞭子不是吃素的。”
百草詩輕笑一聲,在母親身邊總是笑呵呵的父親,遠來還有老虎的一面。好在母親沒有選錯人。
校園中有兩個年輕學子經過,搖頭晃腦地還在探討學問,其中一個搖著摺扇道:“按照夫子講授的,五色補五臟,黑色宜補腎。我觀院內掃灑的大叔,有腎虛之症,給他開了黑豆、黑芝麻加何首烏的方子,為什麼大叔用了之後,病情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呢?”
“可是操作不規範?天樂兄,你才華在我之上,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呢?不如明天上課,再問問夫子吧。”
叫“天樂”的,卻不滿意,“你先回吧,我去圖書館翻翻書,找不出答案,今天無論如何是睡不好覺的。”
討論的過程都被百草詩聽到了,她欣慰於學子的刻苦努力,便問道:“這位天樂學子,問一聲你的首烏是生的還是熟的?做了哪些處理?”
天樂一愣,答道:“生首烏除去霜氣和泥土,晾曬過的。”
那便是生的。
百草詩立刻判斷出了癥結所在,朗聲說道:“生熟首烏有著不同的藥性和藥效,首烏生品,有著清熱止瀉的功能;經炮製後的熟品,卻有著補益精血、黑髮的療效。這種現象也叫做‘生熟異治’。想治腎,需得首烏與黑豆、黑芝麻層層鋪滿上籠蒸制,黑豆與黑芝麻作為‘腎之谷’,會強化首烏的補腎功效。你用這個法子炮製,灑掃大叔要不了多久就會好。”
天樂細細品味,恍然大悟。想不到對方一介女流,竟如此精通岐黃之術。這見識、這博聞,不曉得和梨花博士誰更厲害。
而他身邊的學子已經在拽他的衣角了,一頓擠眉弄眼,嘴巴上下翻動,半唇語半低聲,“皇后、院長、皇后、院長。”
天樂眨眨眼,終於聽懂了,連忙朝著百草詩行了大禮,“皇后娘娘在上,學生眼拙沒認出來,請皇后……”
百草詩擺了擺手,“你們精研學業,我很欣慰。多去圖書館,開卷有益。不過也要與實踐多多結合。”
兩個學子無比激動,鞠著躬目送百草詩一行人走遠。
目睹了百草詩現身說法全過程的白紹澤,再次佩服的五體投地。“有皇后妹妹做表率,大炎的學子必成可造之才。我終於可以理解父王的苦心了。”
南苑王在北齊,也力推本草醫藥發展,效仿大炎建立學校。
“這是幾代人共同的事業。”
幾個人去了大學的實驗室,谷賢帶著幾名夫子正在製藥。
“皇后娘娘。”見到百草詩,幾個人連忙施禮。
百草詩攙起谷賢,“不必多禮。谷大人,金瘡藥、麻沸散和附子毒制的怎麼樣了?”
谷賢依言答道:“兵部送來的一批暗器,已經全部淬毒。麻沸散也製作了五千,唯獨金瘡藥,苦於龍骨不足。我們製作了一批,較之當初金象醫館的,品質差了不少。”
龍骨?百草詩腦海中再次閃現出藥王谷那個巨大的恐龍化石。
倘若製成金瘡藥,可以解救很多人的命。
她當時出於對文物的保護,以及未經師傅允許,沒有動那個化石。這會師傅來,要請示一下製藥了。
“行,你們備好兩千金瘡藥,兩千麻沸散,再裝好一些暗器,回頭我派人來取。”
要知道,這些都是戰時的戰略物資。
白紹澤盯著那些藥咽口水,這都是救命的藥啊。雖然百草詩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可畢竟分屬不同國家。這,他也不好開口。
出了實驗室,天已經黑了。白紹澤就聽得百草詩道:“等你走的時候,把這些藥帶走,算是我對父親的一點孝心。”
豈止一點,簡直大大的。
白紹澤笑得合不攏嘴。
恰在此時,樹枝頂端驚起幾隻烏鴉,有人影在眼前一閃而過。
什麼人,入夜擅闖學校?百草詩一擺手,“你們留在這裡等我。”
她也顧不得自己懷了身孕,追了過去。
校園很大,濃蔭茂盛,到了桑樹基地,身影停了下來,“皇后娘娘是我。”
卻正是真一樓。
百草詩看他的打扮,輕裝便衣,身後揹著包裹,分明是要遠行的樣子。這應該是去北齊的。只是,不對勁。他的眼睛是猩紅的,而且手向後躲了一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百草詩追問。
“皇后娘娘,我來是想告訴你,不必擔心。我會守護好,你想守護的人。也會懲治那些,犯了錯的人。”
百草詩聽到了真一強烈搏動的心跳,以及緊咬的牙根。“你手上拿的是什麼,給我看看。”
鴿子的咕咕叫聲,應聲而響。
是信鴿,誰來的訊息?
百草詩上前,去奪信鴿。
真一樓後退一步。“詩詩你聽我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保持鎮靜,我自會替你報仇。”
資訊已不在鴿子腿上,卻在真一的手心,被汗浸溼。百草詩開啟紙條,是小重樓寄來的。北戎可汗病危,派了數十高手去宛州,打傷了小重樓,擄走了綠頭翁。
北上途中,北戎人急於趕路,淋了場大雨,綠頭翁病重,竟然一病不起,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