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明的手槍不翼而飛。
對於一個警察來說，這是天大的事。
槍一旦落到歹人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那是一把54式手槍。
在警隊裡，大家手裡的傢伙從54式換成64式，77式，再到92式。
唯獨他依然在用這把老傢伙。
每有新人加入警隊，總有好奇者私下打聽其中緣故。
所有的老刑警避而不談。
甚至有人當面問及，張建明自嘲，老傢伙用慣了。
張建明將衣櫃翻找三四遍，一無所獲。
為了確認這件事的真實性，而不是他酒醉後產生的幻覺。
他跑進洗手間，用涼水澆頭，潦草得擦拭幾下，便返回房間。
衝動和焦慮迫使他必須把房間翻個底朝天。
當他抬腳進門，理智阻止他縮回去。
張建明點燃一支香菸，冷靜得打量著房間的一切，大腦飛速運轉。
如果房間是作案現場，他得搞清兩個問題。
他有沒有把槍放進暗盒？
誰曾來過這裡？
他將時間點定在昨天下午，回憶每一件跟槍有關的人和事。
昨天張建明特意請了半天假，十五年來唯一的一次。
刑警是沒有假期的。
他們永遠都得處在待機狀態。
昨日是週五。
張建明最忙的一天。
他上午接到了兩起案件。
一件入室盜竊，另一件強姦未遂。
妹妹張月明打第三通電話時，他才看到。
他與妹妹約定好見面的時間地點。
張建明一直忙到下午兩點，才將手裡的活交接給徒弟陳智彬。
他回到家，先把槍鎖在暗格，脫掉警服，掛進衣櫃。
擱以往，接下來的流程是做飯，吃飯，吸菸，洗澡，看書，睡覺。
自從妻子袁靜難產去世後，他便養成的這個生活習慣。
當他洗漱完畢，臨出門時，他習慣得從暗格內取出槍。
又思量片刻，自已跟妹妹一家吃團圓飯，帶哪門子的槍啊。
再說局裡的事他向徒弟交代清楚了。
況且之前他不帶槍也是常有的事。
這些年每遇著村子的紅白喜事，同事們的婚喪嫁娶，他都將手槍放在家裡。
有一次張建明半夜三點回到家，第二天早起，特意檢視，那把槍依然躺在暗格裡。
他又將槍放回去，上鎖，順便看了一眼時鐘，時間顯示17:45。
第一個問題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張建明要搞明白第二問題比較麻煩。
他根本記不得昨晚自已是怎麼回得家。
張建明拿起電話，撥通了妹夫電話。
電話那一頭回應道，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緊接著是英語播報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 Please tried again later.”
他猜測妹夫或許還在睡覺。
他們倆昨天喝了四瓶茅臺。
張建明不是很能喝得人。
人一旦遇著高興的事，酒量還真不好說。
他又撥給妹妹，片刻後
“你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他連續撥打兩次，依舊無人接聽。
或許，他們夫妻昨天太累了。
張月明早上十點半飛達市國際機場，坐了一個半小時的長途車。
他們到了縣城已經快下午三點，根本顧不上休息。
他們收拾整理，洗漱，一大堆事等著他們做。
張建明決定稍晚些時候打給他們。
在他續了一根菸的功夫，電話鈴竟響了。
來電者顯示張月明。
他毫不猶豫接通電話，
“月明，你睡醒了？昨晚休息好沒？”
片刻後，對方回應道
“建明，我是李亮。”
張建明心裡咯噔一下。
“李亮?你怎麼有月明的電話?你不是在案發現場嗎？我妹妹怎麼啦？”
他嗓子發緊，越想心裡越發慌，
“建明，你等一分鐘，我打給你。”
李亮隨即結束通話電話。
他們共事將近十年。
他們來自不同學校，同時間進入警局，被分配到同一個科室，同一個老刑警帶他們。
張建明曾經在一次緝毒販的行動中，為李亮擋過子彈。
李亮也曾在抓捕黑社會團伙時，替張建明擋過一刀。他們不是親人，卻勝過知已。
昨天張建明特意邀請李亮參加晚宴。不湊巧，李亮的兒子突然發燒，沒去成。
這一分鐘的等待，對於張建明來說是煎熬。
當他的電話再次響起。
來電者顯示李亮。
“建明。”
“到底啥情況？”
“你妹妹的手機是物證。我還給了檢驗科。我在案發現場凱悅酒店405室。”
這時對面的話筒裡傳來一個刑警的聲音。
“李隊。”
張建明聽出來是法醫趙海峰。
“建明，你等一下。”
張建明又等一分鐘。
“喂。建明。”
“我在”
“我這裡的情況比較複雜。死者孫國平頭部中彈，子彈從他後腦勺穿過。”
張建明聽到妹夫中槍，倒吸一口涼氣。
李亮停頓了一下。
“建明，我還是不說了吧。”
“你說，我能挺住。”
他們合作了三十年，一起趕赴案發現場，一起搜尋證據，錄口供，查訪被害人社會關係等等。
他們痴迷於討論案情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此時此刻非同往日。
李亮接下去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像刀子，紮在老戰友的心裡。
他清嗓子，繼續道
“張月明胸部中彈，她雙手被綁，嘴巴被堵住，下身裸露，側躺在床上。”
陳建明雙手不住的發抖。
他不敢相信李亮說得這一切是真的。
張建明希望他倆此刻談論的是某個被害人，而不是妹妹。
張建明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竟然是自已的妹妹身上。
“李亮，你知道嗎？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啊。”
張建明說話聲嘴顫抖，眼淚止不住得流。
李亮聽得一頭霧水，他勸慰道。
“建明。事已至此，節哀順變。你也別再太自責了。”
“不。是我的錯。我的手槍丟了。”
“你說什麼。”
也許李亮那邊過於嘈雜，或許他被驚到了。
“我丟了師傅留給我的那把54式手槍。”
張建明悲痛，極不情願承認道。
“啊”
李亮幾乎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