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人行

深山，幽林，月夜，無雲。

池天玉和錢昭背對而坐在一塊石頭上。

沒有對話，沒有交流，有的只是蛐蛐嘹亮的歌聲和貓頭鷹的鳴叫。

兩人持續這樣的狀態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了。

一炷香前，他們將朱衣衛轉移的歐陽氏護送到安全地，傳送信鴿告知寧遠舟，而此時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於是兩人就被於十三拽到這荒郊野嶺。

美其名曰，交流感情。

然而，於十三去買酒，池天玉在數星星，錢昭閉目養神。

氣氛說不上尷尬，卻也沒有交流。

更別提培養感情了。

就在池天玉準備下一輪數星星的時候，一直閉著眼睛的男人忽然開口，

“你說的那個人，”

池天玉扭過頭，與錢昭對視。

她說‘以為寧遠舟帶出來的人是好人’、‘目的相同’。

他們派去調查的人帶來情報，雖不知池天玉真實身份，可按生活習慣而言，她應當是陵州一帶的，約莫一年前才來京都，入京後即刻接觸章相——卻是在半年前加入六道堂。老寧帶過的人不少，但是兩者都接觸的人不會太多，再多些資訊也能排出來。

至於目的，是迎梧帝，還是什麼，也許就取決於這個人。

不知怎得，錢昭忽然想到於十三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對天玉，你最好是有話直說，否則她不明白。

於是錢昭將到嘴邊的話換了個問法，直接了當道：“那個人是誰？”

“我不想說。”

“……”

錢昭沒動，繼續看著她，氣氛又要陷入僵局，池天玉卻好似沒有察覺，她抿抿唇，道：

“…發生了一些事。”

錢昭明白，池天玉在解釋不想說的原因。

仔細想想，她的確沒有打過啞謎。有什麼說什麼，就算不能說，也會解釋原因。

可惜世界上說謊的人太多，人們總是下意識將解釋當成騙局。

她的這份不同，是利也是弊。

清風送來池天玉的一陣嘆息，令錢昭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她身上，

“他死了。”

一連串資訊在腦袋裡炸開，錢昭瞬間反應過來——“天門關。”

池天玉沒有回答對與錯，她眼裡的情緒已經做出了答覆。

錢昭又如何不瞭解這種眼神呢。

他無數次、無數次在鏡子裡看到過的。

錢昭壓抑下隨她而起的異樣，在心裡隱隱有了完整的思路。

如果是他所想，就算還有疑點，大體上也都可以說通了。

池天玉的目的，至少和他是不衝突的。

他們的關係沒有好到能讓錢昭輕易相信，卻也正如於十三所說：人皮面具能輕易改變一個人的長相，唯獨眼睛，是最不會說謊的。

他信她一次。

“你……”

錢昭正欲開口，卻忽然面色一僵——

只見池天玉左眼通紅，隱約可見晶瑩剔透的淚珠在眼中徘徊。

哭了。

於十三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出現在腦海裡。

饒是萬能的錢昭也會對某些事情沒轍，比如，面對別人直率的表達感情時。

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願和池天玉接觸的原因。那時候哪怕不知她是敵是友、是真是假，錢昭都有點拿她沒轍。

她，其實是這麼容易哭的一個人嗎？

“我沒事，”

帶著鼻音的女聲本音一出，眼淚剛好就掉了下來。

啪的一下子，落在石頭上。

錢昭放慢了呼吸，總覺得自已呼吸再重一點、下一滴眼淚也要掉下來。

池天玉揉了揉眼睛，但酸澀感不減反增，她看著錢昭如臨大敵的模樣，也有點無語——

“只是蟲子飛進眼睛裡……”

於十三主動擔任了買酒的活計，除了三人中輕功最好這個原因，還有一點。

現在的於十三對池天玉沒什麼戒備，但錢昭有，並且很足。

他覺得老錢應該和美人聊一聊。

很多事，談開就好了嘛。畢竟他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談開後還是一起上路的小夥伴。

就是不知道以老錢的個性，會不會被美人吃的死死的。

“我回來啦！上好的洞庭春色，廢了好多口舌才讓老闆賣給我！”於十三人未到聲先到，“你們聊得如何啊——？”

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臨走時還背對而坐的二人忽然離得很近，不僅如此——老錢還用手托起美人的臉。

於十三驚。

於十三震驚。

於十三大驚失色。

因為，美人現在還披著男人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