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廚子剛將飯菜擺好,賀文淵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膳廳外。
“今日多添一份碗筷。”賀文淵吩咐道。
王廚子朝他身後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當初找到這位嬤嬤時,一向冷冰冰的王爺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接回府上後更是送去各種好東西,想來這位老嫗對他而言十分重要。
他快速擺上兩副碗筷,自顧自道:“王爺怎麼不差人來說一聲,我也好多做幾個菜。”說罷又替嬤嬤拉開板凳,笑道:“您老看看這些菜合不合口味,不行的話我再去做兩個。”
賀文淵沒有應聲,嬤嬤小心翼翼地笑著:“合的合的,老婆子我不挑。”
兩人齊齊落座。
賀文淵剛執起筷子,突然注意到放在另一面的番茄炒蛋。
他看向王廚子,問:“那道菜是姝言做的?”
王廚子也是個機靈的,那天的菜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他就知道賀文淵對姝言還留有防備。
他急忙解釋說:“是我做的。那日看著姝言姑娘做了一遍,覺得十分驚奇。所以私下裡我也嘗試著做了一次,發現味道還不錯,就想著讓您也嚐嚐。剛剛姝言姑娘來泡茶,我就請她指導一番,味道應該更好一些了。”
賀文淵淡淡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嬤嬤看了一眼王廚子,又看了看賀文淵的臉色,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這位姝言姑娘,對殿下來說似乎有點特別。
動筷以後,嬤嬤頗為不自在。雖說以前惠妃也經常讓她上桌吃飯,但和長大後的賀文淵一起吃飯,倒是頭一遭。是以她只吃著碗裡的大米飯,幾乎從不伸筷夾菜。
賀文淵最是會察言觀色,他夾了幾塊松魚肉放到嬤嬤碗裡,“您嚐嚐這個,肉質軟嫩,也比較清淡。”接著又夾了一些蔬菜和排骨,“這是王伯的拿手好菜,我猜應該符合您的口味。”
沒一會兒,嬤嬤碗裡的菜就堆成了小山一般。
賀文淵的照顧令她漸漸放鬆下來,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杯盞磕碰間,一頓飯逐漸到了尾聲,嬤嬤抬眼,注意到那盤番茄炒蛋一點沒動。
這次她主動伸筷,夾了一些到碗裡。細細品嚐後,她突然就明白為何王廚子會將這道菜端上來了。
嬤嬤抬手輕輕推了推盤子,試探道:“殿下要不嚐嚐這個?我吃著倒是覺得不錯。”
賀文淵抬眸,看向幾乎還是滿盤的番茄炒蛋,執筷夾了一點。
嬤嬤觀察著他的神色,期待地問:“如何?”
賀文淵實話實說:“確實還不錯。”
嬤嬤不知那晚書房的不愉快,清聲道:“不知這位姝言姑娘是何來歷?您跟我說不要對她透露以往的事,可是有什麼芥蒂?”
賀文淵放下筷,把回京這一路上的經歷一一說給嬤嬤聽了,只是沒有提到風絮。
嬤嬤跟在惠妃身邊多年,又和後宮裡的人周旋了多年,自是明白他心中的考量。
雖然她對姝言的印象還不錯,但一旦涉及到賀文淵的安危,她就冷靜不少。
“謹慎點好,確實是該謹慎的。”她輕輕放下筷子,喃喃道:“我應該更小心一點的,那日也不知道她發現什麼沒有。”
賀文淵輕拍嬤嬤的手背:“您用不著自責,就算她真是探子,在這府裡也掀不起什麼波瀾。我倒是覺得,她偶爾能去陪陪您也挺好的。”
嬤嬤輕嘆一聲,“我哪裡需要人陪,如今只希望不要給你添太多麻煩。”
賀文淵輕輕搖頭:“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倒是我,能為您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用完膳以後,賀文淵送嬤嬤回了房間,然後才轉回書房。
長石板上的竹篾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甚至連碎屑都看不到一點。
走進書房,賀文淵發現姝言早已將泡好的茶擺在了桌案上,壺嘴還隱隱冒著熱氣。被他扔落在地上的紙團已經被打掃乾淨,毛筆、硯臺也歸於原位,但他用書壓著的卷宗卻一點被挪動的痕跡也沒有。
他左右看了幾眼,沒有發現姝言的身影,想來是用膳去了。
驕陽正好,日光穿過樹葉,三三兩兩地對映在桌面,像極了情人間的儂儂細語。
賀文淵走到窗邊合上了半扇窗,然後重新坐回書桌前。
他原本以為,賀正元是那隻黃雀,瞅準時機給了太子致命一擊。但他想不通的是,賀正元一個沒權沒勢的皇子,又怎會讓忠於太子的散秩大臣和宰相一家倒戈相向。
但嬤嬤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如果他不計太子對他的羞辱,設計拉攏他身邊的那位幕僚,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賀正元不是那抓捕螳螂的黃雀,他是臥薪嚐膽的勾踐。
韜光養晦,為的就是一雪前恥,讓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倒在腳下。
此次賀正元召他回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逼他交出兵權,還是讓他和其他兄弟那般,永遠長眠在陵園?
賀文淵不禁想起,這些日查案屢屢碰壁,大理寺卿時不時搞點破壞,拖延他的調查進度。
可他分明記得,大理寺卿是賀正元的人。如此明目張膽地阻礙,就不怕他心生懷疑嗎?
思索之際,龐元出現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王爺,又有請帖。”
賀文淵抬眼,點點頭示意他進去。
龐元上前兩步,將手裡的請帖遞給他:“又是邀您一塊吟詩作對的。”
他退到一旁,又說:“也不知這京中的權貴究竟是看得起我們還是看不起我們,咱們在邊關過的是什麼苦日子,哪來的閒情逸致吟詩作對。”
賀文淵接過請帖,淡淡掃了幾眼就將帖子放在一旁。
“只怕吟詩作對是假,牽線搭橋才是真。”
龐元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賀文淵抬了抬下巴,說:“這封請帖是林世子遞來的,若我記得沒錯,他的嫡親妹妹今年二十,還未找到合適的夫家。”
龐元還未消化這一資訊,就聽見他又說:“前幾日遞來的帖子是順天府府尹家的二公子遞來的,之前我去查案時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聽說,他有個雙胞胎姐姐。”
“啊!”龐元瞬間明瞭,“合著他們都想讓自家姐妹做咱平西王府的女主子呢。”
賀文淵一副“你明白就好”的表情。
“可是,”龐元繼續道,“咱們日後不是還得回到邊關嗎?他們忍心讓自已的女兒跟著去邊關吃苦嗎?”
賀文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偏頭看向了窗外,說:“以後遞到府上來的請帖全都推了吧,你看著回禮就是。”
“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