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夏日的悼念(一)
鍾晟討厭總裝作若無其事的蠢貨,他們笨的無藥可救。
可鍾晟就是看不下去這種笨的無可救藥的人。
車子來了,流水線的車身滑過雨滴,宛如神出鬼沒的幽靈,連引擎的喧囂聲都被淹沒在行走的水流中。是一輛邁巴赫s680,百萬級別的豪車,門衛點頭哈腰。
“兒子,這是你同學嗎?雨這麼大,快上來。”
車窗搖下,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齜牙咧嘴的笑。
“叔叔好!”江歌說道。
“你好你好!”男人連忙伸手,完全沒有一點輕視的樣子。
“上車吧?這門衛還真有夠難纏的,我一說這車幾百萬,他瞬間就慫了,哈哈!”
鍾晟和江歌分別坐進了車的後排座位,男孩顯然是第一次坐這種豪車,左顧右盼,束手束腳。
他的目光好奇的打量著車內,又悻悻的低下眸子。
車上開了暖氣,和外面一比簡直就是天堂,鍾晟靠著窗戶,目光隨著模糊的速度線而移動。
“這個溫度可以吧?”
“書包放背椅上就好了,不用放地上。”
“要聽歌嗎?我這裡可以有好幾張限定的專輯。”
又來了,男人就是愛絮絮叨叨,可他就是憑著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才騙到媽媽的青睞的。
“這是我同學,雨這麼大,你送他一下吧。”鍾晟打斷了他的發言。
“兒子的請求,當然沒問題。”男人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尷尬,擦了擦鼻子笑著說道。
江歌說了自已家的地址,不過並不準確,只有大概位置。
在問的仔細,他就有點支支吾吾的。
“我也不是很記得清楚實是哪棟樓,所以就在那裡放下就好了。”
“四海小區?”鍾晟心裡唸叨著這個名字。
是老的一個小區了吧?聽說以前還鬧出過不少事情,火災都有一次,消防栓壞了還死了人。
車內放著舒緩的音樂,男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他本來就是話多的主,老是管不住自已的嘴,不過江歌和他聊著天,看樣子是放鬆不少了。
“要是有機會,小晟要多帶上你這個朋友出來玩,叔叔請你們去吃大排檔,開車兜風。”
見鬼,真不知道大排檔這個詞怎麼從開著邁巴赫的車主口中扯出來的。
還是那麼的輕鬆自如。
鍾晟的臉頰在抽搐,他撇過臉去。
不過這車也不是他的,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司機。
憑著精湛的車技和巧舌如簧的嘴巴,得到了為有錢人開車的工作,每天就是送著人家的孩子上下學,卑躬屈膝。
當然男孩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傻乎乎的連連點頭。
暴雨連綿,不深之夜,路燈在狂風雷電中屹立,彷彿獨自面對巨龍的勇士。
激盪的歌聲迴盪室內,幾乎要震碎窗外的雨點,炸成白色的水花,反射男孩的臉龐。
附近一片都是老舊的小區,連綿的像是蜂窩,有些牆壁已經老舊的掉漆,露出黑黝黝的巖壁,鐵欄杆也露出赤紅的鏽跡。
“就停在這裡好了。”
男孩站在雨中,髮梢被打溼,身子單薄。
鍾晟想下去給他送把傘,可對方已經抖擻著肩膀埋頭衝入雨水,人影消失不見。
“你這個朋友,是個不錯的小傢伙啊。”男人靠在方向盤上,感慨道。
“嗯。”鍾晟輕聲應答。
“對了,你···媽媽她最近怎麼樣?有···”
“每天晚上我都會督促她的,只是你到底要逃避多久,為什麼就不能···像一個男人一樣?”
鍾晟死死的盯著這個不羈的男人,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來什麼。
可惜什麼都沒有。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說道:“你媽媽跟著你後爹,你也跟著後爹,挺好的。”
“要是別人來說這種話,我一句話都不會理會。”
“可你他媽是我爹,你知道嗎?!”
“能不能說出這種話?”鍾晟吼道。
男人愣了一下,車內的音樂持續的咆哮著,似乎就像是這場大雨沖刷著世界的全貌。
“小孩子,不要說髒話啊。”他輕聲嘀咕。
“我這是在給你安排,現在國內找工作多不容易,能利用的資源當然要好好利用,這樣做人才能有出息···”
男人又開始絮絮叨叨了。
鍾晟氣的手都在顫抖,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無恥的人呢?為什麼連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
“那你就看著我和爸爸還有媽媽一起去遊樂園玩吧,需要我給你發照片嗎?”
他看著男人,冷冷地說道。
男人一時間居然手足無措。
“你是我的兒子,他再怎麼折騰你也永遠是我的兒子,你的骨子裡流著我的血,他是個卵他是。”
鍾晟不想再說些什麼,只是閉上眼睛。
車輛平穩的行駛,彷彿黑暗中爬行的蟲子,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帶著一股悶熱的氣息在醞釀。
正值夏日,蟬鳴聲接連不斷,只是今日有些特殊,起起伏伏,層層疊得宛如一場激進的進行曲,在歡奏著迎接著什麼,至高無上的存在。
那是古老吟唱歌謠的月光。
男人坐在車上,車門自動開啟,鍾晟下了車。
“好了,快回去吧,記得提醒你媽喝牛奶。”
“你也早點休息,聽說你考試又得到了全校第一名,家裡的獎狀都放不下了。”
“哈哈,有機會發我幾張我給老闆去炫耀炫耀。”
“就說這個是我兒子,我是他爹。”
男人又開始喋喋不休。
“你回去吧。”鍾晟說道。
“那我先走了?要是想爸爸的話,打電話給我就行了,我只要空下來一定來接你。”
男人的語速逐漸變快,似乎有什麼急事一樣,可他還在不斷說著。
“我走了,照顧好你媽。”
鍾晟只感覺對方喧囂,婆婆媽媽的,只是悶著臉朝豪華的大門走去。
背後,是一陣呢喃低語。
他站在大門的臺階上,只差最後一步,掃臉系統已經認出了他,並熱忱的表示歡迎。
鍾晟突然感覺心裡空空,他想要再看一眼男人。
“別回頭!向前走!”
男人的怒吼如同獅子咆哮,就像是有巨龍甦醒。
平時放浪邋遢的聲音怒雷滾滾,宛如炸開的萬鈞雷霆,一時間鎮住了鍾晟。
作為本能,鍾晟的半隻腳已經埋入了門檻。
可內心2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絕對不能現在就踏入門檻,不然絕對會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