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盟。

帝血神族所在之處,天象變幻,威勢無窮。

祖長命悶哼一聲,嘴角溢血,看向前方,充滿了驚異之色,一時之間,不知是何緣故,心下竟有三分惶恐。

這本是他的親生骨肉,降世之時,造成如此異象,足見天資不俗,非同尋常,本該萬般歡喜。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季。

“祖長命的孩子,不對勁……”

鬼谷靈官現身出來,如今他已經是真仙級數的存在,但依然致力於鑽研諸般物事的構造,已經不侷限於各類生靈的身體,甚至開始鑽研香火願力、靈氣、仙家法力、神道之力等等不同力量的基本構成。

眼下看向前方,他隱約覺得,這份力量,不屬於任何一種力量,雖然比起各類力量,更靠近於仙家之力,卻有截然不同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這氣機節節攀升,未見盡頭,不斷升高,幾乎超出了五行造化樹這等仙王的力量層次。

“新生嬰兒,怎有如此氣機?一日降世,即為帝境?不對……這孩子的氣機沒有止境,莫非……他不會止步於帝境?”

鬼谷靈官渾身一震,頓時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祖長命是帝血神族之中,血脈最為純正的後代。

他婚配的妻子,是帝妃親自選中的,同樣是帝血神族之中,僅次於祖長命的純正後代。

現在看來,應該不止於此。

——

而身處於中央天宮的李正景,微微閉目,隱約理清了其中的脈絡。

當年帝君確實隕落了,但她留下了復生的後手。

就如神皇一樣,隕落在天庭時代之前,卻也可以復活在天庭時代崩塌之後。

這是早已經有所準備的後手。

再加上造化天族第一任領袖,而今以李造化的身份,重歸萬界,得以復生。

這不由得讓李正景多想一些。

“先歷經死亡,復而重生,是追尋那‘至高之位’的基礎?”

“歷經生死,才有資格?”

“這其中的關鍵又是什麼?”

李正景這樣想來,他心中大約明白,神皇的復生手法,類似於陰天子,奪取同類後世之身,得以重新復生。

而天帝的手法,便是以自身的血脈,延續到了最後,具有了與本身基本相同的純正血脈,以新身復生。

若是如此,那麼當年東嶽府君,維護帝血神族,並且致力於血脈的純正,或許另外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也許是東嶽府君早有準備,意欲藉此,助帝君復生。

也許是帝君早年的手段,在冥冥之中,推動著東嶽府君行事。

但究竟真相如何,眼下也只有帝君本身才能清楚了,畢竟東嶽府君已經隕落。

但是東嶽府君耗費了數千上萬年,才讓帝君的血脈,繁衍到了祖長命這樣的地步……怎麼忽然之間,祖長命的後代,便具有了完整無缺的純正帝君血脈?

——

而在東部天宮之中。

小白龍化作少女模樣,看著眼前的清麗女子,憤怒地道:“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清麗女子笑了一聲,滿是柔色,輕聲說道:“我只是得了一道秘法,用在了那小女娃的身上,在她懷孕之時,聚合血脈之中最為不凡的特性……孩子會完全繼承父母雙方在血脈之中的共同部分。”

“共同部分?”

“準確地說,是在父母的血脈之中,以源自於帝君的部分,從中得出了最為純正的天帝之血。”

“你不是早在天庭時代建立之前,就已經被垂釣老者捕捉了嗎?”

“這不妨礙我擁有這一道法門。”

“所以今日的一切,帝君早在近百萬年前,就已經有了籌謀?”

“不對。”

清麗女子輕聲說道:“準確地說,該是在萬年前。”

——

天外虛空。

李造化面色凝重,說道:“帝君果然已經達到了半步超脫的地步,她半隻腳踏出去,雖然不足以暢遊歷史長河,卻也能夠勉強影響到過往了……如果我猜測不錯,是帝君在準備赴死之前,進行了籌謀,將提純血脈的法門化作道種,於冥冥之中,讓神庭時代之前的帝妃得以開悟?”

他看著前方的太初之眼,感慨說道:“難怪……神庭時代末期,迷霧遮掩,無法從歷史長河之上,俯瞰萬界,得悉真相。”

陰天子感慨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當年東嶽府君藏於人間,籌謀萬事,為帝君血脈一事,費盡心力,不單是為了自身踏破帝境的層次?”

“也許對她來說,只是為了踏破帝境,背後的真相,連她自身都未必知曉,而今隕落,也再無對證了。”

李造化這樣說來,又問道:“神皇的復生,是你們用來牽制我的手段,那麼天帝的復生,爾等可算到了麼?”

垂釣老者面色難看,一言不發。

而太初之眼,於眼中流轉著萬千屍身,似乎也沒有多少眼神的變幻。

但李造化已經得出了結論。

“看來天帝的手段,遠在你們的預料之上。”

李造化笑了聲,說道:“當年我雖主動死於神皇之後,但心中知曉,神皇不如我!而神皇死於天帝之手,雖然也是有意,但想來在她心中也已知曉,她本身不如天帝!可你們兩個……甚至連神皇都不如,又怎能預料到天帝的手段?”

“帝君是人,純粹的凡人,不屬於天族,不屬於神靈,不屬於任何一種異類。”

垂釣老者感慨道:“我一直看著她的成長,直到再也看不透她……這是開天闢地以來,諸天萬界的人族之中,最為驚才絕豔的存在,她站在了與我等同一高度。”

說到這裡,老者低沉著道:“無論是你,還是神皇,都是生來具有大神通的存在,只有她是微末的凡人,於紅塵間誕生的一粒灰塵,在天地桎梏被打破之後,逐漸成長,來到了這一步!她的起點更低,所以……其實她走得比我們高,也比我們更遠……”

“神皇不如她。”

太初之眼,出聲說道:“也許歷代天族,從古至今,也都不如她。”

這所謂歷代天族,便包含了天族的第一任領袖。

李造化微微點頭,說道:“她確實不俗,我本以為她是世間的異類,卻未想到,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異力……以純粹人族的身份,走上了諸天萬界最高的位置,開創了仙道的至高,理應在我之上。”

“如果她再進一步,便沒有任何存在,可以跟她相提並論。”

太初之眼如是說道:“可如果我等能夠再進一步,那麼帝君無論過往多麼輝煌,也只是歷史之中的塵埃。”

李造化含笑說道:“就好比千幻神君,處處算計李正景,將之視為手中的棋子,隨意拿捏,卻敗在最後一場,故而全盤皆輸?”

剎那之間,氣氛凝滯,場面變得頗為複雜。

“不管怎麼說,她是我等最大的對手。”

太初之眼應道:“你若願意,我等可以合力,先圍殺天帝,再謀將來至高之位!畢竟她是目前,最有可能登上那個位置的存在,她擁有將我等打落凡塵的本事。”

“也該打醒了。”

李造化這般說來,眼神之中有著些許複雜之色。

“你果然不一樣了。”

垂釣的老者,眼神之中,不知是失望還是遺憾,說道:“你不再是當年的領袖了。”

“看來我還須重新介紹一番。”

李造化往前一步,出聲道:“我今世姓李,名造化,家兄李正景!”

轟!

大戰驟然而發!

——

而在東部天宮之中。

李正景遙遙看著前方。

那裡異象紛呈,氣機不斷攀升,已破帝境,未至盡頭。

她一路破境,重返天帝之位。

然後便見一個少年,從萬千異象之中走出,含笑說道:“見過師祖。”

他宛如凡人,身著布衣,舉止澹然,彷彿是當年那個還在凡塵俗世之間,在神庭時代下,一個普通的凡間少年。

他失去了帝冠、沒有了皇袍、也拋去了帝位,恢復了最為純粹的人族身份。

他看著李正景,繼續說道:“好久不見。”

“有萬餘年了。”

李正景說道:“見了那一面,你就死了。”

少年輕笑道:“見這第二面,我應該不會再死了。”

李正景停頓了下,繼續問道:“今日再見,我想問你一句。”

少年平靜說道:“你想知道,我為何選擇赴死,為何選擇為了更高一步,放棄了天庭,放棄了萬界眾生?”

李正景點頭道:“不錯。”

少年繼續說道:“當你在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治理萬界,歷經無盡漫長的時光,你便也會明白,一切都是歲月的灰塵……只有超脫的這一步,才是永恆。”

李正景皺眉道:“僅僅如此?”

少年問道:“莫非還不夠?”

李正景說道:“對神皇來說,這個理由足夠了,對於承載著眾生所有希望的帝君來說,還不夠。”

少年停頓了下,問道:“你曾經在歲月長河之上,見過我成長的過往……天公、南斗星君、六世人仙、上清道人、以及其他諸般種種,無論仙神,乃至凡人,都為這世間,甘願赴死。”

說到這裡,少年眼神流露出複雜之色,道:“但是他們都不應該死,他們應該看見我所治理的天庭時代,那是何等太平盛世?他們才是為了這太平盛世,付出所有一切的存在……”

李正景沉默了一下,說道:“所以,超出天帝之上,徹底超脫萬界,就可以讓他們盡數重生?”

少年昂然說道:“不是重生,是我重返歲月,去救下他們!”

李正景繼續說道:“可是你放棄了天庭的太平盛世。”

少年揹負雙手,說道:“我可以重塑這太平盛世。”

李正景搖了搖頭,說道:“可是天庭崩塌之後,時至今日,諸般亂象,禍及眾生……他們也不該死,也不該受難……那些為了太平盛世而赴死的先輩,也不願意看到,你親手葬送這一切。”

少年沒有回應。

李正景繼續開口。

“在你心中,最重要的,終究還是踏出那最後一步。”

李正景說道:“所謂復生,所謂拯救,所謂重塑太平盛世,只不過是你放棄過往信念意志,去攀升那至高位置的藉口而已。”

“那又如何?”

少年昂然說道:“我所選定的道路,未必就錯了……錯與對,只有我走通了這條路,才能真正得到結論!更重要的是,我有撥亂反正的能力,足以將錯了的事情,再度逆轉,走向正確的方向!”

他看向李正景,說道:“如果你覺得我錯了,那麼你可以選擇,跟我爭一爭!經過了生死大道的人,才能有資格去爭奪,而你……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李正景忽然一震,臉色變幻不定。

“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我知道你的身份。”

少年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時日不多了,儘快追上我們的腳步,你才有資格,談什麼對與錯!弱者……沒有資格談論!”

他轉身而去,往不知名的方向去,只留下話來:“我將天庭的舊部留給你,將仙道正統也留給了你……我不是你心目中,當年的那個天帝,但你也可以成為你心目中的天帝。”

李正景靜靜看著對方離去。

許久過後,才見李造化拖著一身傷勢歸來。

“我本以為我是造化天族的第一任領袖。”這是李造化的第一句話。

“現在呢?”李正景問道。

“我只是李造化。”

“那麼造化天尊呢?”

“也許死了,也許用另一種方式活著。”

李造化想了想,繼續說道:“現在看來,我不是她,而是被‘她’捨棄的部分。”

天族的第一任領袖,將心中的善良與仁慈,斬了出來,成為了李造化。

而其心中的惡,已經徹底消亡,葬送在那九尺聖鼎之中。

僅存唯一的“本我”,融入了所有天族的心血裡,成為了太初之眼。

“原來太初之眼,才是真正的天族第一任領袖。”

李造化繼續說道:“她們打碎了未來,所以歷史長河,被截斷了……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這是最後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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