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慈殿，東閣內。
厲明枝剛用完早膳，正在意竹的監督下，皺著一張小臉苦兮兮地喝著苦澀的湯藥。
“小郡主，這可是三殿下好不容易尋來的解藥呢，苦是苦了點，但良藥苦口嘛。”
意竹站在她身邊笑眯眯地說著，順手把裝著蜜餞和兔子糖的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瞧，三殿下知道您怕苦，還特意做了這些送過來呢。”
“…知道啦，我會喝光的。”
厲明枝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兔子糖，不禁想起昨夜商燼急匆匆趕來的對她說的那些話。
—————
昨夜，她正準備入睡，突然咚地一聲，東閣的門被人撞開了。
她嚇了一跳，慌忙起身朝門口的方向望去，可惜她看不見，也不知來人是誰。
“別怕，是我。”
就在厲明枝神色惶惶之際，商燼驀然開口道。
接著，她聽見他朝自已走近的腳步聲。
在之後，錦榻邊塌陷了一塊。
厲明枝抬手摸索過去，三兩下就碰到了他的手臂，她眨了眨灰濛濛的眼睛，屁股往前挪了挪，湊近了他。
“你怎麼來了？”厲明枝一邊說著一邊用鼻子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商燼，你身上為什麼會有一股燒灼的味道？”
她面前的少年抿著唇，眸色深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過了許久，就在厲明枝以為這個人不會開口的時候，他忽然說道：
“我給你找到了解藥。”
“解藥？”厲明枝歪了歪腦袋，“你是怎麼找到的？難道夏因現身了？”
商燼輕笑了一聲，身子微微前傾，握住她有些微涼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這份解藥是柳寅給我的。”
“柳寅？他為什麼會給你解藥？”厲明枝很是詫異。
“他死了。”
“什麼？”
“別激動，”商燼拽過被子給她蓋好，順便掖了下被角，“我慢慢講給你聽。”
……
之後的一個時辰裡，商燼坐在她的旁邊一邊給她講最近幾日發生的事情，一邊哄著她睡覺。
“那夏因呢？你就這麼放過他了？”
厲明枝雖然看不見，但是感知能力還是很強的，此時她側躺著，精緻的臉正對著商燼，一隻手被她壓在腦袋下面，一隻手被商燼攥在掌心裡。
商燼的語調很輕：“嗯，牽魂香已經到手了，夏因也沒什麼用了。況且柳寅一死，他在上京也沒了靠山，我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準備逃離上京呢。”
“夏因是夏家制香唯一的傳人了，若是真讓他死了，倒是可惜。”商燼看著厲明枝白白嫩嫩的臉蛋，笑了一聲，“所以在他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後，我們就放他走了。”
“說起來，將他送出去的人，還是兄長那邊的呢。”
“阿越哥哥？”
“嗯。”商燼輕點了下頭，“放走他，兄長也是同意了的。”
厲明枝闔眸，她想了想，又對他說道：“那這件事就算了了？”
“嗯，算是吧。”
驀地，他的掌心突然被撓了兩下，力道很輕，像是小貓的爪子。
“怎麼了？”
他微微用力，控制住她在自已掌中作亂的爪子。
躺在榻上的小人不知為何臉頰泛起了紅，躊躇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耳邊傳來她的聲音。
“商燼，辛苦你了。”
她的語氣很輕很輕，近似夢中囈語，可就是這樣一句簡短的話，也讓他愣了許久。
半刻鐘後，在厲明枝完全陷入沉睡時，他嘴角噙著一絲笑，笑容輕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靦腆，而後他輕輕地捏了捏掌心上的軟肉。
“嗯，知道了，睡吧。”
—————
“小郡主？小郡主！”
意竹自已在那兒說了半天也不見自家的小主子有個回應，她嘟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郡主，奴婢剛才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嗯？你剛才說了啥？”
厲明枝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朝瞪著眼睛的意竹笑了笑：“在想事情嘛……你剛才說了什麼？”
“哎……”意竹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遞給厲明枝一顆兔子糖，湊到她耳邊說道，“奴婢方才說，二殿下他瘋了。”
“啥！瘋了？”
厲明枝差點驚掉下巴：“什麼時候？在哪兒？這訊息準嗎？”
意竹鄭重地點點頭，她道：“今早奴婢從蘭秋姑姑那兒聽到的，說是昨日二殿下就不好了，皇后還特意求太后讓她將玄清真人召入宮中，為二殿下驅邪做法呢。”
驅邪？
眉毛一挑，她怎麼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又有些離譜呢…之前商宴不是好好的麼，還有精力給她下毒呢，怎麼這人說瘋就瘋了？
“哦對了，”意竹拍拍自已的腦袋，“小郡主前夜聽雪軒走了水，等清晨火被撲滅的時候…有內侍發現，柳家的二公子柳寅死在了裡面，奴婢聽聞皇后把這件事壓了下來，還單獨召了柳尚書入宮，將柳二公子的骨灰斂了並帶回了相國府。”
厲明枝心裡咯噔一下，昨晚商燼過來尋她的時候，已經把柳寅葬身火海的訊息告訴了她，她除了能感嘆一聲孽緣以外，也做不了別的，畢竟這是柳寅自已想要的結局，是他舍了條命求來的因果。
只是再次從他人口中聽到的時候，未免唏噓。
“說來也奇怪，這柳二公子前腳出事，二殿下後腳就瘋了……小郡主你說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意竹嘟囔著，順手伺候她更了衣。
給她挽發的時候，外間的宮人打了簾子，商燼踩著玄雲靴走了進來。
“奴婢給三殿下請安。”
一見到商燼，意竹立馬福禮道。
商燼微微頷首，他走到厲明枝的身後看著宮人將華麗的髮簪插進她的髮髻上。
“換這個。”
他從妝匣裡選出一隻蓮花白玉簪遞給意竹。
意竹笑盈盈地接過，又把厲明枝發上的那支換成蓮花白玉簪。
“藥喝了？”他目光平靜地看著她的側顏，聲線平淡如水。
“嗯。”厲明枝努力地眨了眨灰濛濛的眼睛，等著他主動走到自已身邊。
“……看來那副藥還要多吃幾日。”
腳步聲逐漸走近，她感覺到有柔軟的布料拂過她的肩膀，而後，熟悉的味道從他的身上傳了過來。
抬手往前探了探，摸到對方的衣袖後，她巧笑嫣然：“方太醫看過你帶來的解藥了，說是很有用，只是尚需幾日才能復明呢，你別擔心。”
“嗯。”
瞄了眼自已被拽住的袖子，他眨巴了下眼睛，並沒有抽出來的想法，於是便抬起另一隻胳膊接過意竹遞過來的梳子。
“兔子糖吃了嗎？”
他勾起一縷發，用梳子仔細地梳著。
“嗯，吃了，今天的兔子糖是橘子味兒的。”厲明枝笑著點頭。
商燼微微一笑：“這幾日宮裡不太平，你眼睛還沒好，儘量別出去了。”
厲明枝輕輕點頭，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空氣有點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