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水莽草
“阿彌陀佛，小僧救了施主一命，為何還要惡語相向？”
和尚雙手合十，滿臉不解。
“救我一命？”
聽到和尚的話，宋思立刻明白過來。
他沒有多解釋，直接拔出白虎劍向右側斬去。
嗤！
肉眼可見的淺紅色波紋撕裂空氣，離體三五米之後才徹底消散。
“阿彌陀佛，是小僧多嘴了！”
和尚唸了聲佛號，臉上的疑惑化作歉意。
“算了，不知者不罪！”
宋思擺擺手，將白虎劍插回劍鞘，“外面溼氣重，何不進來躲躲？”
這小和尚生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氣質如青蓮傲然於世，不染塵埃。
事實也的確如此。
濛濛細雨從身上穿過，虛幻的如同影子。
“貧僧不過一縷孤魂，何須避雨？況且這裡本是貧僧生前持戒之地，待了十幾年，早就厭倦了。”
“也罷，喜歡淋雨就在外面待著吧。”
宋思也不強求，靠著大殿的牆壁坐下。
“小和尚既然已經死了，為何徘徊於世間？”
“執念未消，地獄不收！”
“真的有地獄嗎？”
宋思突然問道。
“誰知道呢？”
和尚笑了笑，“說話的人沒見過地獄，見過地獄的說不了話。”
“地獄……”
宋思嘆了口氣，“這人世，何處不是地獄。”
和尚沒有接話，只是抬頭看向天空中的濛濛細雨。
良久之後，和尚緩緩開口，道：“師傅給我取名見虛，讓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可惜一直到死我都無法放下。”
“放不下？那個秤砣嗎？”
“是，也不是！”
“何意？”
“秤砣只是表象，惡鬼才是真相！”
見虛滿臉憐憫與慈悲，“它也是個受害者，也是身不由己。”
“你錯了！”
宋思搖搖頭，道：“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它只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但當它對無辜之人出手後，便已經罪無可恕。”
“或許吧！”
見虛沒有正面回答，似乎並不贊同宋思的觀點。
“不知施主留在此地所為何事？”
“誅盡妖魔，滅殺邪祟！”
宋思語調平淡，卻有一股瘮人的殺機摻雜其中，似出竅的利劍，令人不寒而慄。
“誅盡妖魔，滅殺邪祟。妖魔何罪？邪祟何過？”
見虛雙手合十，滿臉都是悲憫之色，“佛曰眾生平等，每一個生靈都是活著的權利。”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天地間最基本也最殘酷的法則，沒什麼好爭辯的。我身為人類，自然要站在人類的立場上看待世間一切。妖魔邪祟也有生存的權利，但他們吃人肉喝人血，就是罪無可赦，就應該滅族絕種。”
宋思冷哼一聲，繼續說道：“生存鬥爭沒有是非善惡，立場決定對錯。”
“眾生平等，存在即是道理。弱肉強食，生死輪迴。你既然知道這些道理，又何必拘泥於人類的身份？”
見虛看著宋思，“你現在是人類，若是死了，或許會變成邪祟。到了那個時候，你也會站在邪祟的立場上殺戮人類嗎？”
“眾生平等，為什麼坐在寺廟中享受供奉的是佛陀，而非雞鴨鵝？眾生平等，為何你們這些和尚誦經唸佛，而非尊崇蛆蟲？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裡面，也有無數生命，你吃的豆米薯粟也曾經在陽光下自由的活著。”
宋思雙眼中滿是不屑，“存在既是道理，這個道理指的是天地間的生存之理，而非人類的道德法理。兔子老鼠靠著挖地洞躲避狐狸禿鷲等天敵，黑熊沒有足夠的食物便爬到樹上摘野果充飢。靠著本能和變通，動物活了下來，這才是存在的道理。”
“你說弱肉強食，那麼妖魔為了提升力量，把你全家都抓走吃掉，是不是也很正常？野獸為了充飢，把你咬死，也能理解對不對？反正是弱肉強食，天地法則，你不能生氣，不能報仇是不是？”
“至於你說的生死輪迴……”
宋思臉上的不屑消失無蹤，轉而化作蕭索與落寞，“先填飽肚子，再談道德法理。先擁有活命的資本，再考慮眾生平等吧。”
“這……”
聽到宋思的話，見虛愣住了。
這些話雖然十分粗鄙，但卻是最簡單最直接最殘酷的生存現狀。
弱肉強食，眾生平等，那都是妖魔邪祟的謊言。
因為他們是妖邪，他們在吃肉喝血。
人類作為資源和食物，不同年齡，不同性格，在妖邪眼中沒有任何區別。
見和尚眉頭緊皺，宋思並沒有繼續冷嘲熱諷。
他不是那種愚蠢執拗的邪教徒，只是被引到了錯誤的方向。
若是能夠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宋思也不介意留他一命。
“你是怎麼死的？那個秤砣又是怎麼回事？”
屋外的小雨淅淅瀝瀝，越來越大。
烏雲慢慢聚集，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怎麼死的？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施主，聽說過水莽草嗎？”
見虛突然問道。
“水莽草？一年生草本植物，葉片細長，帶有毛刺，味甘。莖為螺旋狀，味苦。根鬚彎曲盤繞，辛辣。葉莖根皆有劇毒，可入藥。傳說這種植物若是生長在陰氣匯聚之地，就會生出靈智，誘騙過路人吃掉，變成水莽鬼。”
宋思眉頭緊皺，“水莽鬼不入輪迴，必須找到同樣被水莽草毒死的人當替身，才能夠得到解脫。”
宋思不知道見虛怎麼死的，也不認為對方留在這裡的目的就是尋找替身。
如果真想害人，當初也不會將漂浮在水面上的秤砣驚走。
“我就是水莽鬼，死了快二十年了。”
想起曾經的種種，見虛滿臉唏噓之色，“貧僧俗家姓祝，乃是一介書生。生前拜訪好友，路上飢渴難耐，正好遇到老婆婆在路邊施捨茶水。天氣炎熱，貧僧又飢渴難耐，便忍不住前去討杯水喝。”
“之後呢？你被毒死了？”
“是啊，一杯茶水下肚，了去紅塵萬丈。”
見虛輕笑一聲，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死而難過。
“本以為人死如燈滅，不料竟然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見虛搖搖頭，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我在附近徘徊許久，發現事情並非我想象的那般簡單。水莽草不是傳說中那樣生出靈智，而是被專門培育出來的。水莽鬼也不是一般的鬼，而是被.操控的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