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魏就又朝那猴子齜了齜牙,蹲下來繼續生火。

不想那猴子卻是精得很,見阿魏不理會它了,竟又從樹上跳了下來,一點一點地往薛寶寶身邊挪。

阿魏立即回頭朝它一齜牙,它嚇得吱地一聲叫,又跳回了樹上。

阿魏就又繼續生火,不一會,那猴子又小心翼翼跳了下來,繼續往這邊挪。

阿魏就又回頭齜牙咧嘴地嚇它……

眼看著小猴子迴圈著被阿魏嚇,跳回樹上,又跳下來往這邊蹭的動作,不折不撓。

薛寶寶不由好笑,開啟身邊的包袱,從裡面取出一小袋開心果,笑道,“它說不定是聞到了香味,給它就罷了”。

阿魏哼道,“這些東西,我們帶的不多,姑娘都要省著吃,難道還要給它一個畜生不成?”

薛寶寶起身將那一小袋開心果放到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又回到原地坐下。

果然那小猴子打量了他們一番,飛快抓起袋子就跑。

阿魏撇嘴,“這猴子都快成精了!”

薛寶寶笑,“猴子本來就是十分聰明的動物,很多跟七八歲小孩子差不多的”。

這時,幾個去尋找食物的錦衣衛扛著一隻清洗好的獐子,並幾條魚回來了。

這幾天,除了他們帶過來的包子饅頭和一些乾糧,吃的東西都是靠各種獵物打發。

薛寶寶看總共有兩條青魚,三條胖頭,便吩咐將胖頭魚的魚頭剁了下來,再從獐子上切下一大塊胸脯肉,其餘的都都串上了烤著吃。

錦衣衛架起了一口大鍋,薛寶寶準備先用獐子肉熬一鍋高湯,再用高湯燉魚頭濃湯喝。

山裡不方便,很多食材找不到,但好在她帶足了各種調料,剛剛在路上又採了不少菌菇,絕對能熬出一鍋又鮮又香的魚頭濃湯來。

大鍋裡熬上高湯,阿魏已經將獐子肉和魚肉都串好了放上烤架。

薛寶寶親自看著火候,掐著時間往上塗不同的作料。

寧則等人這幾天已經切身體會到了薛寶寶的廚藝,將帳篷紮好後,有一個算一個地全都圍到火堆旁,目不轉睛地盯著烤肉,再偷偷地咽個口水。

高湯熬好時,第一批烤肉也烤好了,薛寶寶先分了一大塊給阿魏,其他便交給寧則去分。

自己則去將高湯盛起來放入砂鍋中,洗乾淨大鍋,燒熱,倒入熟豬油,放入破開的魚頭兩面煎段生,再倒入高湯,加蔥、菌菇、生薑、料酒等開煮。

她忙完這邊,又繼續去烤肉。

阿魏遞上來一隻專門為她留著的獐子前腿,她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吃。

她總要先照顧好自己,才有體力和精力去找哥哥。

“吱吱——吱吱——”

薛寶寶扭頭看去,果然見那隻小猴子又回來了,正看著她手上的獐子腿咽口水。

薛寶寶看得好笑,撕下一塊肉放在身邊的一片草葉上。

那小猴子就嗖地竄了過來,抓起來就往嘴裡塞。

寧則不贊成開口,“姑娘,猴子都是成群結隊的,姑娘餵了它,說不得明天就會招一群猴子來,麻煩”。

薛寶寶,“……”

你個古代人完全不懂現代人要花錢才有資格投餵小動物的痛苦。

那小猴子十分瘦小,只有成人手臂長短,吃得卻很快,不一會就將那塊肉吃了下去,然後繼續盯著薛寶寶手中的獐子腿。

薛寶寶想著那塊肉不小,別喂多了,把猴子給撐壞了,想了想,從包袱裡取出一個橙子朝它拋了過去。

橙子相對好儲存,什麼時候拿出來都不算太過顯眼,因此,出發前,她特意從空間裡拿出不少來放進包袱。

小猴子一個跳躍,十分利落地接住了橙子,只是它那小身板實在太小,被圓滾滾的橙子壓得連滾幾圈才停了下來,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小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眾人在笑它,又“吱吱”地齜牙咧嘴叫了幾聲,抱著橙子跑了。

這個小小的插曲,眾人也就一笑過了,薛寶寶一邊給烤肉加作料,一邊和寧則商議明天的行程。

很快,第二批烤肉熟了,魚頭濃湯也燉好了,一勺勺地盛入碗中,湯濃如奶,鮮香撲鼻,還未入口就引得人口舌生津。

一大鍋湯看著多,但架不住他們人也多,一人一碗就差不多盛光了。

阿魏看著鍋裡最後還剩下的一點,暗暗決定要留給自家姑娘喝,招呼眾人來端。

大家早巴不得一聲的,阿魏一開口,一群男人就呼啦而上,頃刻間又四散開來,也不用勺子,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也不怕燙!

阿魏暗暗腹誹,端著薛寶寶的那份送到薛寶寶手邊。

薛寶寶笑著接過,“你也喝,嚐嚐看味道好不好”。

“姑娘做的湯怎麼可能不好喝?”

阿魏的語氣真誠又真摯,開玩笑,姑娘就算是煮個雞蛋也絕對會比別人煮的雞蛋好吃!

薛寶寶嘆道,“要是有火腿、豬骨汁和雞汁,這個湯的味道會更好,你們先湊合吃,等下了山,我給你們做真正的魚頭濃湯”。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有禮”。

此時,晚霞已斂起最後一絲光彩,清淡溫和的聲音彷彿從雲霞之後而來,憑空出現在眾人耳中。

寧則等人驚得一彈而起,紛紛拔刀出鞘,連魚湯都來不及放下,阿魏更是張臂將薛寶寶護在懷裡。

薛寶寶忙穩了穩手中的魚湯,小心放到身邊的山石上,扭頭看向聲音來處,就見一個極瘦削少年從暗處不緊不慢靠近。

少年顯然極為怕冷,裹著厚厚的狐裘,戴著厚重的昭君套,卻一點不顯臃腫,反倒襯得他更為單薄,紙片一般,似乎隨時都會被這山間的夜風吹走。

毛茸茸的昭君套幾乎蓋住了他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半張臉呈一種病態的青白色,瘦得幾乎脫了形,火光下,細細的青色經絡清晰可見,遠遠望去形同骷髏。

按理說,這麼一個瘦成了骷髏的人肯定好看不了,甚至還會有點嚇人,只這個少年卻極奇異地一點不難看,反倒詭異地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豔麗之感。

白骨精!

薛寶寶腦海中醒目地出現了三個大字,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什麼美豔惑人心的白骨精,那眼前的少年一定是其中一隻!

“你是人是鬼!”

阿魏響亮的呵斥聲打破了凝滯緊張的氣氛。

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常被人問這樣啊話,早已習慣了,亳不以為忤,唇角含笑豎掌為禮,“是人,僧人”。

阿魏不信,“你有頭髮!”

那少年瘦得皮包骨頭,頭髮卻奇異地又黑又厚,長勢喜人。

那少年沒接阿魏的話頭,繼續道,“貧僧法號寶幢,就在這神農山清修,因著小寵得了諸位施主厚施,特來道謝”。

他說著在袖子中掏了掏,瘦骨嶙峋的掌心便多了個齜牙咧嘴的小猴子。

眾人心頭都是一鬆,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薛寶寶也是鬆了口氣,笑道,“原來它是你養的,怪不得這麼通人性,也不怕人”。

寶幢微微一笑,“女施主謬讚了”。

薛寶寶急切問道,“這位大師既然住在神農山中,不知道前幾天可曾見有人來過?”

寧則端著碗走到薛寶寶身邊,低低叫了聲姑娘,顯是在提醒她要提防這個突兀出現的和尚。

薛寶寶只當沒聽見,兀自殷殷看向寶幢。

近看,寶幢一雙眼睛生得極好,瞳孔呈一種極溫暖極清透的琥珀色,凝目微笑時,恍若佛陀拈花一笑,寶相莊嚴。

寶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去看寧則,笑著點頭,“女施主說的人,應就是貧僧前些日子見過的人,其中好幾位和這位施主氣質形態都很像”。

薛寶寶大喜,“那大師知不知道他們往哪邊走了?”

“他們當時是往西邊去了,只貧僧當時不是在這裡碰到的他們”。

薛寶寶急切道,“那大師能不能仔細跟我們說一說?”

薛寶寶說著又恍然想起來,合十道,“天冷,大師請這邊來烤烤火,喝口熱湯”。

吃飽了好說話!

寧則雖則還心有疑慮,卻不敢違逆薛寶寶,忙一口將端著的魚湯喝乾,引著寶幢在自己的墊子上坐下。

薛寶寶親自將鍋裡僅剩的湯盛了,倒是正好得了一碗。

盛好後,她又突然想了起來,問道,“大師怕是不能吃葷的吧?”

寶幢笑盈盈豎掌道,“我佛有戒,凡皈依我佛者不可食葷腥,葷者乃是大蒜、小蒜、興渠、慈蔥、茖蔥為五葷,不可食。

腥者乃是除三淨肉外之肉食,但若一我眼不見其殺者,而不聞為我殺者,三無畏我而殺之疑者,此三淨肉者,食之無妨”。

薛寶寶,“……”

懂了,反正大師你能吃這個肉就可以了。

薛寶寶對和尚到底能不能吃肉的問題不關心,聽了便端著魚湯親手送到寶幢手邊,又吩咐取剩下的菌菇串了,放在架子上烤。

許是人長得漂亮,寶幢連喝湯的動作都漂亮得不得了,明明是喝湯,卻跟吟詩似的,優雅又好看。

除了那雙手瘦得皮包骨頭,跟骷髏爪子似的,略略影響美觀,其他一切都完美得像一首詩。

寶幢雖則動作優雅好看,速度卻極快,薛寶寶剛穿好一串菌菇,他的湯就喝完了。

薛寶寶便又吩咐阿魏去切獐子腿上最好的肉奉給寶幢,笑道,“山野東西,還望大師不要嫌棄”。

寶幢微微一笑,“女施主客氣了”。

寶幢動作優雅、卻速度極快地吃了半條獐子腿,半條青魚,又接過薛寶寶剛烤好的菌菇串吃了起來。

薛寶寶有求於人,態度十分殷勤,又取了兩個橙子架在火上燻熱,遞給寶幢。

寶幢剝開,先放了一瓣入口,頓時眼前一亮,一瓣又一瓣地吃了起來,直將兩個橙子都吃完,才滿足地拿出帕子擦嘴,嘆道,“貧僧居於這山中十六年,這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真是多謝諸位施主了”。

薛寶寶瞪大眼睛,“十六年?那大師你是什麼時候來這神農山的?”

“據說是滿了週歲就來了”。

薛寶寶,“……”

這又是什麼奇葩父母?

孩子滿週歲就扔到這深山老林裡養?

哎,不對,怎麼感覺這故事背景有點耳熟啊?

寧則冷不丁問道,“既是週歲就來了,大師是怎麼活下來的?”

寶幢莫名,“自然是有伺候的人,貧僧難道剛滿週歲就能一個人爬上這神農山不成?”

寧則,“……”

薛寶寶忍笑,寶幢又豎掌喊了聲佛號,“寧施主不必如此戒備貧僧。

施主等人多勢眾,貧僧卻只孤身一人和孤身一隻小猴頭,若論戒備,也該當是貧僧戒備施主等才是。

還是說,寧施主這麼多人,倒是怕了貧僧一人一猴不成?”

寧則語塞,阿魏好奇問道,“大師,你真的是和尚嗎?那你怎麼有頭髮,還能吃肉?”

薛寶寶,“……”

得,這位也沒聽懂剛剛那一大篇“五葷”“三淨”的。

寶幢也不生氣,耐心解釋道,“貧僧乃是戴發修行,師父言說待到我滿十八歲、斬斷塵緣,方會為我剃度”。

薛寶寶,“……”

總覺得這什麼滿十八歲,斬斷塵緣的,非常像那種立了絕對會倒的flag。

阿魏恍然,“大師你還沒滿十八歲啊!”

寶幢笑著點頭,“是,貧僧今年一十七歲,明年才滿十八”。

阿魏又追問道,“那大師你剛剛說遇見了我們家公子,是什麼時候遇到的?”

寶幢豎掌行禮,“是在三天前的中午,他們一行總共有二十人左右,看著都很兇,還多半都會武功。

貧僧便沒敢上前,遠遠看見了,便避開了,只看見他們當時是往著西邊去了”。

三天前的中午,應該正好是虞信他們走到沒有標記的地方的時候!

薛寶寶急聲問道,“那大師還記不記得在哪裡遇到他們的?能不能帶我們去找?”

寶幢微微一笑,“貧僧在這神農山生活了十六年,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瞭然於心,自是能找到的。

如今貧僧與小寵都受女施主一飯之恩,帶路之事,自是義不容辭”。

薛寶寶鬆了口氣,正要再說,一陣山風吹來,寶幢連聲咳了起來。

薛寶寶忙吩咐去取熱水來,寶幢忽地捂著心口一扭頭,一手撐著地面吐了起來。

他坐的是寧則的位子,就在薛寶寶的左邊,這麼扭頭一吐,正好吐在薛寶寶腳邊,濺得她滿裙子都是。

好在東西都是他剛吃下去的,倒是沒有什麼難聞的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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